拆迁暴富众生相调查:豪赌吸毒婚变引发亲情危机
5月10日,云南昭通市巧家县突发爆炸,4死16伤,震惊全国,此事一度被曝与征地拆迁有关。由此,拆迁户的安置、补偿等话题一时间再次触动公众神经。然而,在纷繁复杂的拆迁矛盾背后,却鲜有人意识到被拆迁对象在暴富后,陡然增加的财富也给他们带来了种种危机。
从5月15日起,本报记者连续多日在长株潭三地部分拆迁项目安置小区调查发现,不少拆迁户存在用征地款疯狂豪赌、大肆挥霍等种种不良现象。一些家庭,还因征地款分配不均引发亲情危机,夫妻反目、兄弟成仇、家庭失和等现象频频出现。
之一
用拆迁款豪赌 一夜输赢数十万
5月15日,记者接到长沙市雨花区黎 乡村民陈先生的举报电话,称黎 乡粟塘小区村干部李某在家长期开设赌局,不少拆迁户用征地补偿款参赌,他的朋友刘某是这个赌窝的常客,半年已输掉了三四百万元。
15日晚9时许,记者来到粟塘小区,以打听朋友为借口进入李某家中,李某家的客厅摆放着两张麻将桌,其中一桌已坐满4人在“开战”,赌资为100元一炮,另每人加注200—1000元。记者目测,参赌人员放在各自茶几上的钱厚厚的一大叠,都是百元钞票,起码在5万以上。
举报人陈先生告诉记者,他就住在这个小区里,这个赌窝主要有4种赌博方式:打麻将、扳砣子、斗牛、跟三。“打麻将的输赢还算是少的,一晚下来输赢大约四五万,而扳砣子则不同,输赢少则十几万,多则达数十万。参赌的都是安置小区内的拆迁户。”
粟塘小区属黎 乡六个安置小区之一,自1999年起,雨花区政府陆续在此征地开发,该乡村民平均每人获得数十万元的拆迁款。村民因此而一夜暴富。但是,原本质朴的村民,不少人将拆迁款挥霍在赌桌上。“有的拆迁户甚至一夜间输掉了全部拆迁款!”陈先生说。
之二
贪享乐染上毒瘾 富裕难买家安宁
长沙市岳麓区洋湖垸的征地拆迁开发始于2008年,涉及拆迁对象大约有1309户。失地农民均被安置在有“长沙市先导区首个保障性住房项目”之称的洋湖景园,现年54岁的张德才(化名)就是洋湖景园的拆迁居住户之一。
张德才一家6口人,洋湖垸被征地拆迁后,国家按政策给他一家安置了6套住房,平均每套房子有80平方米,全家人共得到170万元的补偿款,同时政府还为他们购买了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但此后的张德才一家过得并不开心,这一切都源于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据张德才介绍,自从家里得到170万的征地补偿款后,他的儿子小张就不再出去打工了,整天无所事事,跟一班朋友下餐馆、进舞厅。刚开始张德才没留意,觉得年轻人吃吃喝喝也算正常。但没想到的是,小张竟染上了毒瘾。“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实在拿他没办法,这两年被他挥霍的钱起码有40多万了,照这样下去坐吃山空将来怎么生活啊。”张德才满脸忧郁地说,居住在洋湖景园的吸毒青年,据他所知就有十几人,“家里有钱了,年轻人不愿出去做事,结交了一班坏朋友就染上了毒瘾。”
之三
小伙勤换女友 老汉恋上发廊妹
刘岩(化名)今年22岁,家住湘潭九华工业园拆迁安置小区。之前他在一家工厂打工,去年拆迁款发下来后,刘岩就把工作辞了,开着一辆红色的马自达回到了村里,坐在车里的还有一个18岁的女孩,他向邻居介绍说是女朋友。可不到半年,他车里的女朋友换了5人。村民介绍,村里像刘岩这样的伢子还有不少,都是隔三岔五就换个女朋友,让人看了瞠目结舌。
而与刘岩住同一小区的拆迁户李爹却没这么“幸运”,他与刘某的忘年之恋成了村里的笑柄。村民介绍,早年丧妻的李爹与儿子、媳妇住在一起,在2009年成为拆迁户之前,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后来,李爹在一次喝酒时,认识了一个发廊妹,几番往来后,发廊妹刘某以身相许,李爹乐不可支。他不顾儿子、媳妇的强烈反对,与刘某办理了结婚手续,带着一百多万另立门户。但不到一年时间,李爹拆迁所得的一百多万就被刘某卷走,钱没了,李爹的爱情也没了,刘某仗着娘家人多势众将李爹扫地出门。
李爹的儿媳吴女士告诉记者:“那个女的好吃懒做,只晓得问我公公要钱,一次就是七八千上万,(公公)好像中了邪一样,我们怎么都劝不住。”“更要命的是,我爹那套拆迁安置房都划到了她的名下。”儿子讲起这事就上火。
如今,李爹重新跟儿子媳妇住在了一起。“折腾了一圈,钱没了。”李爹对记者说,“这种事情讲出去丢人。”
夫妻反目、兄弟成仇、家庭失和、情变婚变屡现
拆迁暴富频频引发亲情危机
株洲石峰区井龙村的126户居民是株洲轨道交通千亿产业园征地项目的拆迁户。村民郭红(化名)因领补偿款殴打村干部的事,在井龙村人尽皆知。
今年3月,言某家里分得了近八万元的自留地款项,他背着妻子打牌一次性全输掉了。
言某的妻子郭红得知此事后,一气之下,跑到村会计家里大闹,责备会计不该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丈夫。争吵间发生了打斗,郭红被打得头破血流,会计沈某也受伤不轻。
“明明知道他喜欢打牌,还把钱全部给了他。你要我怎么活啊?”郭红一脸的委屈。
“户主来签字就可拿钱了,这根本不怪我。”沈会计也很无奈。
沈会计告诉记者,突如其来的财富让井龙村很多原本幸福的家庭变得四分五裂。他给记者举了3个事例:
事例
●一:村民严刚强家贫如洗,因为太穷,妻子离开了他。3年前,一位心地善良且遭遇过感情创伤的妇女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婚后夫妻间过得很和睦。但自从去年起,严刚强家获得近百万的拆迁款后,他全部独吞,从此不再归家。后妻见严刚强如此势利、绝情,无比感伤,她通过村干部多次做工作,要回了自己的8万元陪嫁款后,满腹怨恨地离开了严家。
●二:蒋老先生一家因为嫁出去的女儿要回家分钱,一家人大打出手。媳妇怪罪他护着女儿,两个儿子和父亲已经老死不相往来。
●三:言忠信家里每月“生活费结算制”成了村里的新鲜事。言忠信和儿子两个户头,共获得拆迁款300多万,由于分钱不均,父子、兄弟之间闹得水火不容。经过多次“家庭大战”之后,言家父子终于达成妥协:由言忠信的妻子掌握“经济大权”,家庭成员生活费按月结算。
“钱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原本幸福的家庭搞得乌烟瘴气,钱再多,亲情没了,又有什么意义?”85岁的村民杨爹爹摇头感慨,如此评价言家的“生活费结算制”。
给予精神补偿、采用多元补偿模式、引导失地农民多样化发展
“破除拆迁暴富魔咒需跨三道坎”
“拆迁暴富所引发的众生相,是非常严峻的社会问题。”在省社会科学院副巡视员、社会学家方向新看来,一旦失地农民因为挥霍拆迁款而返贫,最终失地农民个人的挥霍问题会转嫁到政府和社会身上,引发新的纠纷和矛盾,这就是“拆迁暴富魔咒”。
日前有媒体曝出,在浙江等沿海地区,那些第一批拆迁户返贫率甚至达10%。记者调查发现,在我省长株潭等地,返贫的拆迁户也呈日益上涨之势。“这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长期关注这一现象的方向新认为,要破魔咒需跨三道坎。-记者 黄海文 实习生 胡亚婷 李娜
一道坎
应给予农民精神补偿
“灾难发生会产生心理危机,喜从天降同样会给人们带来心理危机,但目前国内对于被拆迁户的心理关注仍是一片空白。”方向新痛心地表示。
记者在长株潭三地调查发现,几乎所有的安置小区都没设心理咨询室,记者在政府相关部门采访时,也没人说有专人负责疏导被拆迁户的暴富心理。与此同时,绝大部分安置小区内,几乎看不到图书馆等“精神仓库”。
方向新分析,被拆迁户们从农民向市民的转变,实际上是一种被动城市化的过程,缺乏足够的时间过渡和适应,并且因为他们的自身素质局限,由此引发的心理问题更不容小觑。“所以我建议,在对被拆迁户们进行各式补偿的同时,应将精神补偿作为重要的配套内容。”方向新说。
湘潭大学社会学系陈占江教授则明确建议:“政府相关职能部门应建立起针对失地农民的心理疏导机制。”
二道坎
补偿模式趋于多元
记者调查发现,在湖南乃至全国,征地拆迁基本上采用的是货币补偿模式,但在局部地区,已经有被拆迁户在短暂挥霍后陷入赤贫困境:无钱、无房、无地、无工作。
“单纯的货币补偿模式很难令拆迁户们合理利用。货币利用得好可升值,反之就会贬值。如以实物或者实体代替货币补偿政策,让拆迁户想挥霍也挥霍不了,并有一定的增值空间,这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方向新列举了长沙市马王堆某拆迁安置小区的做法,对被征地农民采取“以房换房”的方式,拆迁户原有住房面积400平方米,安置时就给他两套共800平方米的住房,一套供他住,另一套供他出租,以保证持续不断的生活来源。“反思货币补偿政策的种种弊端,马王堆‘以房换房’的模式值得借鉴。”
三道坎
引导多样化发展
“此外,政府应加大对失地农民的职业培训,确保失地农民有一技之长,这样他们才可能有持续发展的空间。”方向新认为,如政府应当组织理财方面的专家学者对失地农民进行理财培训,进行恰当引导。
本报记者调查发现,目前长沙河西咸嘉湖、天马安置小区等地开始探索这种“发展模式”,将拆迁款项的一部分用来购买社会保险,以确保失地农民的生活保障;同时通过对他们进行理财培训,集中社区和街道的力量,倡导失地农民入股办企业实体。 (三湘都市报 黄海文 汤霞玲 胡亚婷 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