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收工途中被撞成植物人 欲维权被逼回原籍

　　一湖南籍农民工海口收工途中被撞成植物人，受雇工地负责人迟迟不露面；家人维权中被告，离开海南就能拿到5万元救助金———

　　垂死农民工维权被“逼回”原籍？

　　4月16日晚，湖南籍工人阳移建从海口市灵山镇洪丰村委会道猛村一违建工地收工后，返回市区途中被一辆逆行的电动车撞得不省人事。肇事者夏某因无力支付高额治疗费而远逃云南，3个月后被抓回海口。阳移建进行了两次手术，拆除三分之一颅骨后仍呈植物人状态，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无奈之下，他被66岁的老母亲抬到工地等死。在媒体的关注下，违建所在辖区镇政府表示“特事特办”，将阳移建送到海口市人民医院救治，再联系违建老板。

　　据记者日前了解，阳移建及其家人已于10月30日被送回湖南老家，违建老板至今仍未露面，官方也未对违建作出处理。

　　“非走不可，否则他(指阳移建)的结果可能会更惨。”近日，刚刚护送阳移建回湖南老家返回海口的老阳如是对记者说。自阳移建出事后，有着家族渊源的老阳成了阳移建的全权代理人。

　　工人家属曾两次“逼宫”

　　11月3日，匆匆赶来与记者见面的老阳一脸疲倦。“阳移建现在好点没有？”面对记者的提问，老阳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人一直没有醒，回去基本上是等死！”

　　据老阳讲述，阳移建两次手术后生活和治疗都陷入困境，其家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将其抬到工地与白驹大道接壤的路口处，冲动地拦断往来车辆，导致白驹大道交通拥堵，其疯狂举动很快就惊动了当地交管部门和灵山镇政府(下称“镇政府”)，阳移建随后第一次被镇政府送往海口市人民医院救治。老阳说，入院时镇政府给了5000元(镇政府冯委员证实了该说法)，除去300元急救车费，还剩下4700元，700元作为阳移建家人的生活费，其余4000元是医药费。钱很快用完，镇政府随后又送来2000元(当时阳移建已欠下医院1000元费用，补交后，已揭不开锅的阳家人用剩下的1000元当生活费)，随后镇政府以没钱为由，拒绝再支付任何费用。

　　8月29日，再次停药的阳移建被老母亲抬到工地等死，与此同时，老阳也在积极为其奔走呼告。老阳说，在媒体关注下，已在工地等死十几天的阳移建得以再次入院治疗，他的家人当时已连续多日每天仅靠清水煮面条充饥。

　　然而，二次接受救治的阳移建没过多久又遇到无钱用药的尴尬：镇政府虽交了5000元医药费，但入院第三天医院即告之已欠费。

　　这一次，阳移建的家人并没有为他办理出院手续，而是选择“赖”在医院。老阳说：“至10月30日回湖南老家，阳移建已欠4000多元费用，这些钱最后也不知道由谁来埋单。”

　　不回老家就拿不到钱

　　自阳移建出事后，“找钱治病”一直是压在他家人心口上的巨石。由于阳移建一家已回到老家，且没有电话，记者一直无法联系上其家人。但据记者了解，如果除去镇政府两次入院垫付的钱和之前工友们捐助的12万元，阳移建家人并没有筹到多少钱。

　　“阳移建的病情太严重了，医院和家属都认为只有继续治疗才能挽留生命，但这谈何容易！”老阳说，撞伤阳移建的夏某虽然落网，但他无赔偿能力。违建老板虽然遭他们“逼宫”，但没拿一分钱。镇政府在第二次送阳移建到医院并垫付7000元后，很少接听阳移建家人的电话。

　　10月27日，事情终于出现转机：那一天，阳移建妻子和老阳等人被镇政府工作人员请到海口白龙路美华荷泰酒店5楼6号包厢，阳移建家人与镇政府最后签下调解协议：一次性给予阳移建14万元赔偿(其中，违建老板承担9万元，镇政府救助金5万元)，违建老板9万元赔偿当场付清，政府5万元救助金则在阳移建一家离开海口时支付。并注明：阳移建在下班途中发生事故造成重伤的一切事情与房东无关，家属收款后亦不得带伤者或群体性上访各级政府，阳移建的后续治疗也与政府、房东无关。

　　近日，记者从老阳处见到了这份调解协议。协议写明一式三份，双方当事人和调解小组各留一份，上面有阳移建家属签名、指印，镇政府法人代表及两位镇人民调解委员会调解员的签名及部门公章。但作为当事人的赔偿方，违建老板并没有在协议上签名。

　　老阳告诉记者，阳移建家属开始并不认同协议内容，但多次被迫停药的遭遇又让他们担心日后拿不到钱，于是无奈签字。

　　据悉，在双方协商的过程中，阳家人一再被提醒：什么时候离琼，什么时候就在码头拿5万元救助金。

　　违建楼房叫价一千万

　　离开海南当天，阳移建的妻子如约拿到了5万元，但违建老板是谁，老阳说他们一直都没有见过。阳移建的家人也曾多次要求相关部门提供其名字，皆被告知“不知道”。老阳告诉记者，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政府工作人员可以转交违建老板的9万元赔偿款，却不知道怎样找到他？

　　记者随即电话联系灵山镇城管中队队长，他表示，自他们发现违建至今，城管部门仍未找到该老板。为探虚实，11月3日下午，记者伪装成买房人进入违建工地，一中年男子接待了记者，在得知记者想买楼(违建共有四栋楼)后，该男子表示可以一千万元出售。据他所述，违建占地约8亩，老板当初以每亩80万元从附近村子购得。

　　“那你们办了相关手续吗？”记者继续试探。对方称：“这个正在办理当中。”“据说这里是基本农田，买了是否存在风险？”记者的提问引起该男子的警觉，他随即改口“房子不卖了”。

　　当天，记者在离开违建工地时发现，多名工人正在给四栋违建修围墙，且施工已基本结束。

　　接到记者举报后，灵山城管中队队长表示，他们已发现该违建继续施工的情况，机动中队也曾到现场制止并没收施工工具，但等他们一离开，施工队又马上开始工作。至于该违建的最后处置意见，他们已向上级主管部门提交报告，待批复后再做处理。

　　11月19日，记者多次致电美兰区城管局分管相关业务的陈副局长，但均无人接听。

　　各方观点

　　律师：工人上下班途中受伤，

　　雇主要担责

　　海南大华园律师事务所吴坤卿告诉记者，按照国家相关法律，雇主没有为工人购买工伤保险，当工人在上下班途中遇到伤害时，雇主也要承担赔偿责任。说法：违建千万售楼将获利数百万

　　一位从事工程造价方面工作的人士告诉记者，如果违建老板以一千万的价格卖楼(

　　毛坯)，除去买地成本和建筑成本、人力成本，至少可以净赚数百万元。

　　老阳：将追究肇事电动车司机责任

　　老阳向记者表示，虽然阳移建已返回湖南老家，但其家人并未放弃对肇事电动车司机的责任追究，他这次回到海口，就是要解决此事，拿到赔偿。

　　记者调查

　　农民工维权之路为何如此艰难

　　长期以来，“农民工”这个城市的特殊群体，为城市发展做

　　出不可抹灭的贡献，但他们也是公认的社会弱势群体，合

　　法权益常得不到应有的保护。自阳移建事件出现后，关于农民工维权的话题再次成为海口市民的讨论热点。记者采访发现，农民工维权艰难的原因复杂，且有些短期内很难克服。

　　有活就干埋下隐患

　　“只要有活，我们就干！”近日，记者在农民工集聚较多的海口市城西路随机询问了多位正在候工的农民工。在他们当中，有专门为人搬瓷砖的苦力，也有货车司机和建筑工人。

　　他们告诉记者，打零工最看重的是工作机会，只要有人来找工，都会尽可能地先承接下来。“要求雇主签合同太不现实，因为对方嫌麻烦，我们也不想找麻烦。”一位工人说，他在城西路当苦力已经多年，平时帮人装卸瓷砖，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但只要自己小心，有点小伤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

　　在建筑队相对集中的灵山镇，很多工人更看重的是领队的“人品”，而不是一纸协议。每次老板接活，他们也是随叫随到，根本不在乎是否与工程雇主签合同。而事实上，这些建筑队几乎所有的生意只需口头谈妥即可。一旦工人在作业过程中发生意外，由谁来承担责任就陷入相互扯皮状态。

　　出事失措不敢起诉

　　农民工文化水平较低、法律意识谈薄，一旦出事往往不知道该找哪个部门，加上收入有限，害怕打官司也是他们常有的反应。

　　记者从灵山镇一位长期从事楼房浇筑工作的河南籍民工处得知这样一个案例：2010年8月，与其一共在建筑队干活的一位老乡在浇筑一栋5层楼的楼顶时，因为脚手架的竹子腐朽老化，导致其老乡当场盆骨摔裂，至今行动仍不利索。

　　“老板给了3000块钱就不管了，雇主说他只与老板谈活，工人出事与他无关。”上述河南籍民工告诉记者，最后受伤老乡堵着雇主家门闹了多次，才拿到了5000元补偿。而这还不是最惨的，他说，曾有别的建筑队接了违建老板的活，工人出了意外，违建被拆，最后所有人连工钱都没有着落。“不去法院，因为耗不起，吃亏就算自己倒霉”。

　　记者调查发现，近年来国内农民工维权纠纷层出不穷，但很少农民工懂得用法律武器维权，有的农民工为讨要工钱、赔偿而绑架、非法拘禁老板、包工头或工程甲方负责人，从而走向违法犯罪道路。

　　监管疏漏迁就雇主

　　海南大华园律师事务所吴坤卿告诉记者，政府相关职能部门目前还无法对农民工进行统一管理，也没有固定的用工登记，虽然一些相对规范的用工单位会主动提交用工申报，但对于绝大部分用工单位，申报还只是相关法规的一厢情愿。

　　吴律师说，政府相关部门对于农民工纠纷的事后监管还是做得比较到位的，但由于种种原因，用工前的监管还存在漏洞。

　　同时，一些学者也指出，并不排除一些地方政府在处理农民工维权纠纷时迁就企业利益，一些地方执法者可能出现的执法不公、执法不严现象，一定程度上阻碍农民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南岛晚报 南岛晚报暗访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