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运动乱象丛生 非营利不担责是其“行规”

　　12月23日中午，两名被困在灵山的“驴友”被确认遇难。

　　这不是近年来第一起“驴友”参与探险却不幸遇险的新闻。蓝天救援队队长张勇说：“今年以来，太白山，灵山、长城连续发生户外人员低温死亡事件，北京一个多月已经7人因低温死亡。”每一次，噩耗传来，公众都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但不幸却一再发生。

　　自愿参加、费用AA、存在风险等户外探险的特点，早已成为业界共识。其中，风险甚至成为一部分“驴友”寻求刺激的源泉。但“驴友”对户外探险的单纯向往，却渐渐成为被利用的生财机会。记者调查发现，由费用AA所连带产生的“非营利不担责”，掩护着国内户外运动的种种乱象。这些乱象，让一些人赚到了宝贵的财富，却让另一些人丢掉了更宝贵的生命。

　　行规？

　　免责条款触目惊心

　　非营利不担责是户外运动的“行规”，几乎所有的户外网站、俱乐部、用品店组织的户外探险活动，都会先让驴友们自愿签署一份免责声明。

　　“简单说，户外探险费用由驴友们自理，就是AA制啊，组织者不挣钱，所以也不负责任，你可以去网站的户外活动帖看看，每一帖下面都有这么个东西”，shy-pig是一位“老驴”，他亲历了国内户外探险从单纯到复杂、从充满阳光热情到充斥铜臭味的过程。

　　在国内知名的绿野户外网，记者找到了很多活动报名帖，其中就包括23日遇难驴友参加的那次灵山之旅。帖子的标题是《【天行队】12月22日 周六【登顶 北京第一峰-东灵山】下马威~灵山主峰~下马威一日往返活动(欢迎参加)》，现在已经成为驴友们自发悼念的平台。

　　在这个报名帖主楼的最下方，有两个内容，一个是报名须知，一个是绿野温馨提示。

　　报名须知看上去密密麻麻，字号比正文内容小了不少，很容易被略过，但仔细阅读，会让人感到触目惊心。报名须知的重点包括如下内容：

　　“首先说明本次活动为自助游性质活动，不是旅行社组团旅游……

　　我理解、我必须同意和签署此有关责任豁免、权利放弃和风险承担的协议，方可参加本次活动。我知道活动的策划者只是活动的联系人，不是向导或有许可证的急救人员。我知道他和同行的队友可能并没有参加过户外领队的课程、或急救(包括野外)的培训和经验。我知道他们并不对我安全负责……

　　我同意承担所有的个人受到伤害的风险，包括瘫痪和死亡……

　　我在此特意和有意的声明，对于由于参加任何和所有户外运动、旅行和户外活动而引发，或与之关联的，任何和所有的法律要求，需求，伤害，活动(包括第三方的法律要求)和无论任何形式和性质的损害，无论这些法律要求是基于某方的疏忽或其他原因引起的，我免除活动联系人和同行其他成员的责任。我已经年满18岁。”

　　而绿野温馨提示的重点体现在它的第一句：“绿野户外网为活动发布交流平台，绿野公司并非活动组织者，请广大会员慎重选择出行，风险自担。”

　　很明显，只要参与了这个活动，无论发生什么意外，活动的策划者——天行队以及他们的领队——没有责任，发布活动的平台——绿野户外网——没有责任，有责任的只有一个——驴友自己。

　　报名须知明文规定，活动策划者，也就是领队，可以没有救援经验，可以不对驴友安全负责。

　　报名须知和绿野温馨提示，这两块内容是绿野户外网每个报名帖的必备内容。报名须知的具体字数和表达方式因不同的团队而不同，但几乎都贯穿着“非营利不担责”的精神。每个报名帖里的绿野温馨提示则完全一样。

　　AA？

　　异化的挣钱工具

　　shy-pig已经很久没去绿野户外网了，但12月23日晚上，他“冒了个泡儿”，把自己对此次灵山事件的肺腑之言写了出来。从领队的经验、计划的安排、活动的执行、再到“天行队”的背景，shy-pig把自己想说的、想质疑的都写了出来。

　　许久不发帖，老驴shy-pig突然来这么一篇，立刻引起网站轰动，截至昨晚发稿时至，帖子的点击量已经接近17万。“我觉得放以前啊，我这样的帖子，肯定都被删了，现在能存在，就证明绿野不怕这样的爆料，他们知道，自己不用负责。绿野的驴友出事不止一次了，绿野一点儿事也没有。”

　　像shy-pig这样的老驴都知道，国内知名的户外网站“绿野”，有两个。前文所说的绿野户外网是www.lvye.cn，其前身是www.lvye.info，被业内称为绿野INFO。另一个是www.lvye.org，被业内称为绿野ORG。

　　起初，两个绿野都一样是户外论坛，在2004年前后，是国内驴友们交流、结伴组织活动的平台。但后来绿野INFO开始发生了变化，渐渐成为一个户外门户网站。现在，打开绿野INFO，会弹出满屏的广告。在其网站的自我介绍中，也明确写着网站属于北京绿野视界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既然是公司，自然以盈利为第一目的。而绿野ORG还是老样子，最朴素的校园BBS风格。

　　“绿野户外网(INFO)其实变成了一个商场，像‘天行队’这样团队就是供货商，各位领队就是售货员，他们之间是有利益关系的。但是表面，什么也看不出来，活动依然是AA制的。”shy-pig说，当发现原先的AA制已经变异成挣钱工具的时候，他选择了离开。

　　shy-pig自己也曾在早期的绿野INFO做过领队，那时候是纯粹的AA制。“报名有多少人，就租能容下多少人的车。我曾组织一次活动，一共需要大概三四百块钱的车费，但不可能是整数啊，最后车费结余了20块钱，我给司机师傅买了两包烟。就这样，当时的驴友们还说我，‘挪用公款’，哈哈，现在，没人管这些了哦。”

　　shy-pig说，灵山的这次意外，领队组织了50个人的队伍，每人60块钱的费用，一共3000块钱。这笔钱，其实就是包车的费用，其余费用都是驴友自理。而在冬季租一辆容纳50人的大巴，大约只需要1000元。剩下的2000元，就是领队以及他们背后团队天行队的利润。AA制的户外探险，就这样变质了。但在活动须知上却写着“本次活动为自助游性质活动，不是旅行社组团旅游”。

　　领队？

　　驴友沦为野导游跟班

　　渐渐地，像shy-pig这样的老驴，都离开绿野INFO了。shy-pig在23日回绿野INFO发帖的时候看了看，除了一个老版主，再没有熟人了。老驴们离开绿野INFO后，有的去了绿野ORG。在绿野ORG的首页，可以看到很多关于这次灵山事件的反思。而在绿野INFO的首页，灵山事件被鲜亮的广告和全新的报名咨询所取代。

　　shy-pig说，现在活跃在绿野INFO的领队，很多都在扮演导游的角色，他们没有导游证，却在拿着导游的报酬，还完全无法承担领队的职责。

　　这次灵山事件的领队，叫煊儿，还有一个副领队，已经遇难。shy-pig仔细查看了煊儿在绿野INFO的所有活动，发现这个2012年4月才注册的领队，带队次数不足二十次，绝大部分是初级登山活动，且对灵山路线不熟悉。

　　shy-pig在灵山走过几十次，在2007年驴友“夏子”在灵山遇难前，曾与其在山上擦肩而过，他深知冬季的灵山有多么可怕。“夏子那次是3月，城里已经有些暖意了，我们也是到了灵山，才知道山上还有很大的雪。这次，气象台早就提前预报，有寒潮，领队依然没有取消活动，而且在报名帖中还说‘此次活动没有多大强度，老驴热身！新驴拉练！’”

　　在shy-pig看来，这次灵山事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但责任不应该由领队煊儿一人承担，“现在整个户外圈子都有点变味了，领队像导游，驴友像游客，都不具备专业资质。其实，户外是应该有一定门槛的。”

　　真空？

　　“合法杀人”的冷笑话

　　shy-pig自己已经很久没去真正的户外探险了，他说自己年纪大了，要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家庭中，没法把全身心投入到户外去，所以还不如不去。

　　老驴退出，新驴跟进，绿野INFO上各种报名帖依然火热。户外门槛的降低，让很多新驴不受限制地尝试探险。

　　昨天下午，驴友冰爪在绿野INFO上发帖，对这里正在召集的一次新的户外活动提出质疑。在冰爪看来，这次将在1月2日进行的哈尔滨-雪谷-雪乡之行，像灵山事件一样缺乏足够准备。但目前能做的，好像仅限于此，对躲藏在AA制下的户外活动乱象，老驴们只能尽可能做到提醒工作。

　　shy-pig说，户外这一块，现在是个监管真空，没有法律法规可以依循。2007年的夏子事件，后来引发诉讼，shy-pig甚至还亲自出庭作证，但法院终审判决，活动发起者和网站不担责任。“户外探险不是登山，登山由体育局管着；也不是旅游，旅游由旅游局管着。户外，没人管。”

　　有一个恐怖的冷笑话流传在老驴之间——现在咋样能够合法杀人？组织他去AA户外穿越！（记者 孙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