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公河案驻泰警务联络官曾揭疑点：干的是良心活

　　仵建民（右三）与泰移民局工作人员研究现场缉捕方案。公安部供图

　　去年，公安部与FBI（美国联邦调查局）联合行动，摧毁了拥有1000万注册会员的全球最大中文色情网站“阳光娱乐联盟”。事后，FBI局长穆勒向什么人颁发了亲笔署名的感谢状？此外，在什么人的配合下，我国警方与菲、泰两国警方连续侦破特大跨国电信诈骗案？又是什么人，在“10·5”湄公河惨案发生后，首先发现案件的蹊跷，最终促成案件的真相大白？所有这些不为人知的幕后工作，都指向了同一个群体：警务联络官。

　　上周，公安部召开警务联络官工作座谈会，这是公安部开展外派警务联络官工作14年以来首次召开的座谈会。本报记者专访了驻泰使馆警务联络官仵建民，对于警务联络官的工作和生活一一解密。

　　本报记者袁国礼

　　□讲述

　　警务联络官干的是良心活

　　今年刚刚37岁的仵建民，是上海同济大学毕业，专业是学桥梁工程的。但阴差阳错，毕业后当了一年警察。在赴泰国前，仵建民曾出任公安部刑侦局犯罪对策处副处长、爆炸恐怖案件侦查处副处长。在报名后，2009年他被派处我驻泰国使馆出任警务联络官。

　　由于仵建民出色的工作，他还被当地警方聘为侦查破案顾问，并发了证书。

　　记者了解到，仵建民的妻子是他的大学同学，而且也是一名留学生。两人有一个8岁大的儿子。仵建民说，由于工作太忙，他对妻子和儿子照顾太少。儿子目前在泰国上学。由于自己没有时间，有时候反而是泰国当地的一些警察朋友帮忙送儿子上学放学。

　　仵建民说，当警务联络官干的是良心活，真正上级交待的工作并不算太多，但经常有受害人家属找来。按照规定，他完全可以不管，向泰国方面写封信交涉一下就行了，但不给这些受害者家属把事办好，会良心上过不去。

　　□揭秘

　　湄公河惨案发现泰军方疑点

　　仵建民说，“10·5”湄公河惨案发生后不久，泰国警方就通知了他。得知消息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通过不同渠道了解案情，包括缉毒、移民、情报等，以及湄公河当地的警局。

　　湄公河惨案发生后，泰国媒体转引泰军方的说法，称中国两艘商船运输毒品，因此发生交火。当时一些新闻已经铺天盖地，对中国船员不利。但仵建民发现情况冲突很大，而且存在很多疑问。10月7日，他就向公安部做了报告，并提出了所有疑问。

　　10月10日，仵建民专门赶到湄公河进行实地勘查。他找到了当时在现场的一位老渔民。这位渔民说，案发当天早上10点，他刚下水不久，就看到两艘快艇护着两艘大船从上游下来。由于湄公河的河水并不太深，一般情况下，大船都应该走中间，防止搁浅。老渔民当时很奇怪地发现，这些船走的恰恰是浅水。此后，船在停下后，还不时有“鞭炮声”。老渔民当时还很生气，“谁老放鞭炮？”再过一段时间，就有人来赶老渔民离开，声称有缉毒事件，老渔民才知道刚才响的是枪声。

　　仵建民认为，枪声响了多次与常理不符。要是因为缉毒发生交火，枪声应该是一阵，要么是当场打死，要么是抓获。

　　还有人提出，船员是不是在上游被杀后抛尸。仵建民对湄公河的水文情况和水流资料做了大量调查后，并参考了老渔民的意见，认为这也不可能。仵建民说，湄公河是一条弯道较多的河流。如果是在上游杀人抛尸，在缅甸的拐弯处就会被冲上来，不可能一直冲到泰国的下游。老渔民也说，他在当地打了10年的鱼，也知道糯康集团经常在上游杀人，但从来没有尸体能冲下来。

　　仵建民将这些情况向公安部报告，立即引起重视。公安部有关负责人随后赶到泰国，进行调查。

　　>>工作

　　□对话

　　让当地接纳和8个系统打交道

　　记者：你当时是怎么选上警务联络官的？

　　仵建民：公安部有规定，自己报名，单位推荐，公安部组织考试。我是2006年报名的，2007年参加考试,考试主要考外语水平。其他的要求还包括政治上正确、业务过硬等。

　　考核通过后，公安部会把我们的名单录入警务联络官库。2009年，我就被派往泰国了。

　　记者：怎么样让泰国方面接纳你？

　　仵建民：刚开始去的时候，我去当地警察机构主动拜访，跟他们写信说明情况。时间长了，大家都熟了，就会试探着跟他们合作，同时寻找好的合作伙伴。

　　记者：要是碰到障碍怎么办？

　　仵建民：我会根据案件的特点，事先想好可能的障碍在哪里，然后避开可能的障碍，挑选好的合作伙伴。合作也是一门艺术，需要有技巧。只要做得好，大家都高兴，就会愿意继续合作。

　　记者：在泰国，要与当地的哪些部门打交道？

　　仵建民：打交道的部门很多，包括警察、司法部、全国禁毒委、法院、检察院、反洗钱委员会、国家安全局，算起来有8个系统。

　　记者：在泰国能见到当地的什么官员？

　　仵建民：这没有严格的区别，只要他们接纳就好。随着我们国家地位的提升，影响力越来越强，泰国方面对我接纳程度也比较高。和总理英拉以及副总理等官员都见过面。

　　不能带枪支公安部配发防弹衣

　　记者：当驻外警务联络官有什么要求，有什么禁忌？

　　仵建民：因为我们既是警察，也是外交官，因此要遵守国家关于外交官的所有纪律。

　　记者：这会影响双方的合作吗？

　　仵建民：不会，他们会理解。虽然有这些要求，但在具体的案件上会坦诚相待的，比如嫌犯的位置，如何发现的等，都会相互沟通。对方感受到我们的坦诚，才会更好地合作。

　　记者：在泰国能随身携带武器吗？

　　仵建民：这肯定不能，这涉及到侵犯别国的权益。但公安部会配发一些护具，如防弹衣之类的。

　　记者：在生活上会有什么禁忌吗？

　　仵建民：生活上倒没有什么禁忌，跟当地的警察吃饭、打球、郊游都可以。国家也鼓励我们与当地警察多接触，这样也可以交更多的朋友，更方便合作。

　　记者：你们的上班时间如何规定的？

　　仵建民：按照规定，应该是早上8点半上班，下午5点下班。但案子太多，基本上每周都有执法合作，而驻泰国警务联络官只有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按照这个时间上下班的。但感谢公安部和驻泰国大使馆，他们帮助了我很多。

　　>>安全

　　>>困难

　　案件有很多一个人根本顾不来

　　记者：这几年的工作怎么样？

　　仵建民：3年多的时间抓了33个逃犯，协助抓了300多个电信诈骗犯。

　　记者：有没有碰到过危险？

　　仵建民：危险肯定是有的。2010年在办理“09”特大假币案时，嫌犯吴彦明藏在当地一个有影响的人家里。进行抓捕时，这个人就找到当地的议员说情。抓完吴彦明后，我就接到了威胁电话，说“我知道你小孩在哪里，你小心点”。说不担心是假的。后来，这个人因为涉嫌其他犯罪，被泰国警方抓了。

　　记者：你觉得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仵建民：最大的困难就是有那么多的案件，华人的利益和华企的利益受到损害，而我一个人根本顾过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侵害，心里很难受。像美国派驻泰国的警务联络官有30多个，希望今后我们也能多派一些警务联络官。

　　记者：你们在国外的待遇如何？家属如何安排？

　　仵建民：我们的工资待遇完全按照外交官的薪金标准发放的，财政部有具体的规定。

　　□背景资料

　　警务联络官

　　警务联络官起源于上世纪70年代的欧洲，是指一国警察机构派驻到另一个国家或者双方进行固定联系的警官，目的是收集犯罪情报，寻求合作途径。当时主要是为了打击毒品犯罪，后来这种做法逐渐推广到世界其他地方。许多国家在其驻外使馆中设立警务联络官，以便了解驻在国的法律和警界同行们的活动，促进双方更直接、更密切的合作。除了有利于个案的侦破，还能在更广泛的执法领域进行协调和沟通。

　　目前，很多发达国家都对外派驻警务联络官。相比而言，我国的警务联络官在人数和派驻范围上，仍处于起步阶段，人数仅38名。公安部国际合作局相关负责人表示，派驻更多的警务联络官，应是一个发展趋势。

　　能力与职责

　　“他们既是警察也是外交官，因此要求更高”，公安部国际合作局副局长徐乃刚介绍。要想当一名警务联络官，需要满足三个基本条件，一是外语好，二是业务能力强，三是较强的沟通能力。

　　据统计，近5年来，驻外警务联络官协助办理各类案件2384起，缉捕、遣返或劝返犯罪嫌疑人560名，其中比较“知名”的包括厦门特大走私罪嫌疑人赖昌星、特大职务侵占犯罪嫌疑人于振东，以及重大经济犯罪嫌疑人高山等。

　　但警务联络官的工作远远不限于这些，有时候还要负责中方高访的安保，协调推动双边的执法部门互访，执法警务培训，负责使馆的安全保卫等，共五大类15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