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官员非法拘禁老板 将价值千万企业零元转让

京华时报漫画谢瑶

　　多年前，山西省运城市平陆县商人卫宪法，承包了当地民政局创办的一家企业。平陆县时任副县长潘长青借“清产核资”之机，强行取消卫宪法的承包资格，将企业转包给和他有师生关系的员某并收取好处。经过“改制”，这家企业被“零元”转让，落在员某之父的名下。在此期间，潘长青指使下属将卫宪法非法拘禁4天。

　　去年12月8日，潘长青因滥用职权罪、受贿罪、非法拘禁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其中，潘长青犯非法拘禁罪被判免予刑事处罚。卫宪法不服，认为法院判轻了，向运城市检察院提出抗诉申请。今年1月15日，记者从运城市检察院获悉，该院已受理申请。

　　起因

　　承包“国企”面临改制

　　2015年1月8日，来京治病的卫宪法再次和律师联系，交流被当地官员非法拘禁案件的后续进展。

　　据卫宪法介绍，他曾在平陆县承包经营一家铝矾土煅烧厂长达10余年。这家煅烧厂是平陆县民政局在1986年出资成立的一家集体企业。判决书显示，早在1989年，卫宪法就承包了这家企业。

　　一份盖着平陆县曹川镇民政办公章的合同上显示，当时煅烧厂总价值为7.9万元，承包期为8年，至1996年12月31日到期。承包期间，卫宪法每年上交纯利润4.3万元，合同期满后增值部分归卫宪法所有。

　　工商登记资料显示，截至1998年7月30日，这家煅烧厂的注册资本金已由当初的5万元，增加到890万元，总资产达1658万元。

　　同在1998年，财政部等四部委发文要求，各地集中清理转制名为集体企业实为个体企业的企业。同年，平陆县出台相关文件，要求甄别清理本县这类型企业，共32家，限期办理变更企业性质和税务登记等手续。这家煅烧厂位列其中。

　　卫宪法称，煅烧厂没有办理这样的改制，他坚持认为，在承包这家工厂期间已经为企业做了巨额投资，不该仓促进行改制。

　　卫宪法说，此后的8年间，他正常经营煅烧厂，平陆县政府在2006年3月找过他，提过改制的事情，但此事最终没有谈成。

　　事发

　　遭拘禁期间厂子被封

　　2006年11月23日下午，在外办事的卫宪法突然接到平陆县民政局打来的电话，让他马上去县政府开会。

　　“催得非常急，我不敢不去。”卫宪法说，当天下午4点多，他来到平陆县政府二楼的会议室。在副县长潘长青的安排下，卫宪法到会议室旁一房间等待。

　　据卫宪法回忆，他等了几个小时，其间被强迫在一些关于煅烧厂清产核资的文件上签字。卫宪法说，当时，县里的公安、纪委、监察等部门的工作人员都在，他有些害怕，所以对方说什么自己都照办了。

　　晚上11点多，卫宪法被带上一辆警车，返回其位于河南省三门峡市的住处。三门峡市距离平陆县仅一条黄河之隔。警车直接开到卫宪法位于三门峡市的办公室，随同前来的工作人员要求卫宪法交出煅烧厂的营业执照、采矿证等。

　　次日凌晨1点多，原本以为可以回家休息的卫宪法被移交给平陆县民政局副局长杨某。在杨某的带领下，卫宪法上了一辆面包车，开车的人是民政局的司机。

　　面包车开到三门峡市中医院附近一家小旅馆，杨某二人带着卫宪法入住小旅馆。后来，因为卫宪法提出小旅馆太冷，杨某将卫宪法带到三门峡市明珠宾馆住进8003房间。

　　卫宪法称，自己被对方控制，不能离开房间，不能和服务员接触。接下来的4天里，杨某二人轮流值守，寸步不离卫宪法。

　　2006年11月28日上午，卫宪法被带回平陆县。恢复自由的他得知，煅烧厂的资产已经被查封。

　　2007年4月13日，平陆县召开政府联席会议，确定终止卫宪法的承包合同。几天后，平陆县民政局发文，免去卫宪法的法定代表人身份。经过“改制”，煅烧厂被转租给当地一名叫员彦丰的商人实际控制的齐力公司。一两年后，煅烧厂又进行“改制”，最终被“改制”为员某之父一人出资组建的企业。

　　◎调查

　　官员收钱为学生谋利

　　卫宪法称，自己苦心经营的企业莫名其妙地落在他人名下，之前的投资则全部打了水漂。他不断向有关部门反映问题，事情也逐渐清晰并有了转机。

　　经过山西省运城市纪委和检察机关的调查，在2006年的清产核资过程中，潘长青担任平陆县清产核资领导组组长，他违背法律和政策，没有严格按照清产核资程序进行产权界定和资产清查，没有严格对所有资产进行评估。同时也没有将卫宪法投资兴建的一些项目纳入资产范围，就认定煅烧厂的资产为负1900万元。

　　2008年2月开始，齐力公司三次向平陆县政府提出要求，希望对煅烧厂进行改制。2008年10月，员某又找到潘长青，提出将煅烧厂改制为他的个人公司。2009年3月，平陆县政府开始对煅烧厂进行改制，潘长青再次负责这项工作，而潘长青再次违反法律和政策的规定，将一系列改制方案等本应由政府完成的文件，全部交给了齐力公司来起草。应该由政府完成的资产清查、债务债权登记等工作，也全部由齐力公司的人员来代替完成。

　　在没有进行公开产权交易的情况下，改制领导小组将煅烧厂改制为员某之父一人出资组建的新盛公司。这一改制的结果是原煅烧厂的资产被“零元”转让给新盛公司。

　　2007年，在成功取得煅烧厂后，员某为感谢潘长青在此过程中的帮助，以及希望在后续经营中得到潘的帮助，安排人送给潘长青两万元。潘长青和员某实际是师生关系。据悉，潘长青曾当过中学教师。

　　员某在接受检察机关调查时也承认，除了给潘长青送过钱，还给他送过1万余元的烟酒，在其子结婚时送了5000元贺礼。此外，在“清产核资”过程中，杨某等人拘禁卫宪法，正是听命于潘长青。

　　供述

　　当事人曾被警车押送

　　潘长青曾对办案人员供述称，2006年11月23日的会是经县领导同意后召开的，从这个会议开始，清产核资工作就正式启动了。清产核资工作共分为财务审计、资产核查等多个工作小组。当天的会议，平陆县公安、民政、财政、国土等多个职能部门参加。

　　潘长青说，他让民政局通知卫宪法参加会议，但卫宪法到达时，会议已经结束。潘长青表示，他将卫宪法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谈话，希望他能配合清产工作。随后，他将卫宪法交给了时任平陆县民政局局长的赵某等人，并吩咐“要照顾好老卫”。

　　参加这次会议的平陆县民政局一位相关人员称，在会后，潘长青吩咐“不要让卫宪法再走了，安排人把他招呼住，免得工作时找不到他”。

　　参加此次会议的多名平陆县职能部门负责人称，卫宪法在会后确实签了一些文件，其中包括终止承包合同的协议书，但卫宪法对此很配合，双方没有发生争执，卫宪法也没有表达不同意见。

　　平陆县纪委、公安、法院等多部门负责人证实，在2006年11月23日的会议后，他们带着卫宪法，收缴了他掌握的煅烧厂的公章、合同章以及其他手续。当晚接近12点多时，他们将卫宪法转交给民政局的人。

　　时任平陆县民政局局长的赵某称，当天会后，潘长青确实吩咐他，不要让卫宪法再走了。当晚接近12点时，平陆县公安局、纪委的人打电话给他，称事情都办完了，卫宪法身体不好，该怎么办。他随后安排副局长杨某、司机开车将卫宪法接走。赵某称，此后他向潘长青汇报了卫宪法的情况，潘长青再次提到，“把老卫照顾好，不能让他再走了”。

　　杨某表示，他在2006年11月23日晚上接到赵某电话后，才按照赵的要求办事。杨某证实，他和司机确实是从一辆警车上接过卫宪法的。

　　此外，潘长青承认收受员某钱物，并在煅烧厂“改制”过程中为员某提供便利。案卷中还附有多份潘长青认错悔过的材料。

　　进展

　　受害人已经提出抗诉

　　山西省检察院在接到卫宪法反映问题的材料后，将案件移交运城市夏县检察院办理。2010年10月29日，夏县检察院立案侦查卫宪法被非法拘禁一案。2013年4月，潘长青被夏县检察院立案侦查。

　　2014年12月8日，夏县法院认定，潘长青构成滥用职权、受贿和非法拘禁罪，判处其有期徒刑两年。

　　其中，对于非法拘禁罪，法院认定，潘长青这样做的动机是为了让卫宪法配合资产清核工作，犯罪情节轻微，因此判处免予刑事处罚。判决书同时显示，潘长青的行为不仅给集体财产造成重大经济损失，而且引起不稳定社会因素，在当地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法院认为，公诉机关提出的卫宪法主张其投资建设煅烧厂的相关项目，没有相关证据予以证实，不予认定。

　　在此之前，夏县法院已经判处平陆县民政局时任副局长杨某犯非法拘禁罪，但免予刑事处罚。

　　在山西省有关部门调查整个事件后，员某被另案追究。员某被检方指控涉嫌抽逃出资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2013年5月，运城市盐湖区法院做出判决，认定员某抽逃出资罪成立，单处罚金8万元；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判处其免予刑事处罚。

　　卫宪法表示，他对潘长青获刑两年不服，认为他非法拘禁的行为应该被追究刑责，且向检方提出抗诉申请。今年1月15日，记者从运城市检察院获悉，该院已经受理卫宪法的抗诉申请，但是否会抗诉还没有做出决定。

　　京华时报记者张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