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东部时间18日午夜,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 F )发表声明说,其总裁多米尼克·斯特劳斯-卡恩正式提出辞职,同时否认对他的犯罪指控。就在4天前的那个下午,卡恩在一架即将飞往巴黎的航班上被两名来自纽约和新泽 西 州 港 务 局 的 探 员 请 回 了 警局,随后被告知涉嫌对其下榻的纽约索菲特酒店一位32岁非洲裔女服务员施行性侵犯。美国警方15日凌晨2时15分正式拘留卡恩并提出指控,罪名为“刑事性行为,强奸未遂和非法监禁”,16日一家地方法院驳回了卡恩律师提出的保释申请……
“没有哪部参赛影片能有卡恩事件这么吸引眼球,”正在参加戛纳电影节的电影评论家卡甘斯基评价说,“现实比电影更具张力,这件事拥有所有能拍摄成电影的元素:政治、风流、精神和心理分析。”“法国剧作家协会主席耶尔勒则说,“人性、权力、女人、性、金钱,所有元素都具备了,如果把它写成剧本,我会从人物自我毁灭的角度入手。就好像一个人跟魔鬼签下契约,因为没有遵循这个契约而被惩罚”。
一周之内,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 F)总裁、下届法国总统大选最热门的候选人,变成了铁窗之内的待审被告,就这样从职业生涯的巅峰摔到了谷底。感慨人生如戏也好,唏嘘造化弄人也罢,这条路终究是卡恩自己选的。
政坛红人与欧元先生
二战结束后,整个欧洲都在舔舐着数年战争留下的巨大伤痛。就在1949年4月25日,法国巴黎塞纳河畔一个劫后余生的犹太家庭,迎来了新生命,这个孩子就是多米尼克·斯特劳斯-卡恩。
学生时代的斯特劳斯-卡恩接受了正规而良好的教育,他就读于素有“法国社会精英摇篮”之称的巴黎政治学院和法国高等商学院,之后获得公共法律及经济学博士学位。1977年到1980年,卡恩在法国南锡大学担任经济学教授。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斯特劳斯-卡恩投身政治活动,先是参加了法国共产党领导的高等学校联合会,后来退出该联合会转而加入法国左翼的社会党。在社会党内,他不仅加入了著名的精英俱乐部“社会教育学习与研究中心”(C E R E S),还与众多日后在法国政坛叱咤风云的人物为友,其中一位叫若斯潘,后来成了卡恩命中的贵人。
之后便是平步青云之旅。1986年,卡恩作为社会党成员首次当选国会议员,并很快在处理经济和金融事务中凸显出过人的才干,1991年,卡恩入阁,成为法国工业和内贸部长。6年之后,社会党赢得大选,法国进入希拉克执政时代。过去的好友若斯潘担任法国总理,秉着举贤不避亲的原则,卡恩被任命为法国经济、财政和工业部长,成为内阁中最有影响力的部长之一。
在卡恩执掌法国经济大权的1997年到1999年,法国经济显现出了令人侧目的活力:国民生产总值取得大幅增长,失业率与财政赤字则持续走低,法国当时成为欧盟当中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法国媒体将卡恩称作“市场主导的自由政策的保证人”,还说他是法兰西历史上最成功的经济部长。
除了上述恭维之辞,卡恩还有一个别号———“欧元先生”,由此可以看出他对欧元从无到有的贡献有多大。卡恩一直认为,美元霸权应被终结,而这一时刻取决于欧洲各国的努力程度。为此,他在法国国内努力控制赤字,让法国做好接纳欧元的准备,在欧盟内部,他成为推进货币一体化进程的旗手之一。正如卡恩所说的那样,“战后的货币权在美国手里,欧元区问世后,我们将同欧元伙伴一起收回主权”。
为了加强欧洲各国对欧元的信任,放下不必要的戒备心理,卡恩利用很多国际会议的机会进行游说,他告诉其他政策制定者,欧元是避雷针,它使欧元区各国得以躲避货币和证券市场上的风暴;他告诉对欧元持怀疑态度的人:“我觉得我还是法国人,钱皮也还是意大利人,容克还是卢森堡人,但我们大家都觉得更有点像欧洲人了”。
作秀,也是当时卡恩的必修课。1998年5月11日,在法国西南部波尔多的一家铸币厂内,卡恩亲自启动造币机制造出第一枚欧元硬币,成为其政坛生涯中最辉煌的一刻。1998年12月31日,也就是欧元区正式启动的前一天,法国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卡恩无疑是主角中的主角。卡恩亲自宣布,法国将采取4项措施来庆祝欧元的启动,其中最具象征意义的是向法国所有在1999年1月1日这一天出生(即与欧元同时诞生)的婴儿发放一个100欧元的贷记卡。
正当卡恩刚刚爬上其职业生涯第一个高峰之际,法国司法机构开始对其进行调查,理由是怀疑卡恩与一桩保险机构诈骗案有染。为此,卡恩不得不辞职,然后以一介布衣的身份积极应诉。对于他的离去,英国《金融时报》的一篇文章称,“欧元区丧失了最有分量的政策制定者之一”。两年后,也就是2001年,法国司法机构撤销对卡恩的指控,后者再次成为法国政坛上红人,成为社会党的领军人物,并向总统宝座发起了冲击。
让IM F回到舞台中央
2007年对斯特劳斯-卡恩来说是个大悲大喜之年。他本来打算竞选法国总统,但在社会党内初选时就败给了罗雅尔女士,成为其职场生涯中的又一个滑铁卢。但正所谓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不久,卡恩被推举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候选人,当选过程虽有若干插曲,比如俄罗斯突然提名捷克财长,但都算不上大风大浪。
卡恩如愿以偿地成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掌门人,但上任伊始便发现这个显赫一时的国际机构,其实是剩下了一张“牛皮”,其影响力已大不如前,形象也并非人人尊敬的“高大全”,很多国家甚至敬而远之。
回顾上世纪最后20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可谓叱咤风云,在拉美债务危机中先后救援过濒临破产的阿根廷、巴西及墨西哥,在亚洲金融危机时,泰国、韩国以及受此牵连的俄罗斯等都向其求援。但拿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贷款并不是那么容易。后者总要捆绑削减预算、产业民营化、开放市场等一系列严格的附加条件,造成许多国家不得不削减医疗和教育开支,加剧了民生的苦痛,带来长期的后遗症,这在国际上引发了一浪接一浪的质疑和批评。很多国家争相提前还款,并表示今后绝对不再依赖该组织的贷款维持经济运行。在这样的背景下,IM F的发放的贷款额从1998年的约320亿美元,到2007年锐减至约20亿美元。
法国《解放报》2007年10月的一篇报道揶揄说,IM F新总裁卡恩遭遇严峻考验———这边IM F和世界银行在华盛顿召开年会,那边南美却选择此时对抗这两个令人敬仰的机构,其目的在于创建“南方银行”,摆脱它们的控制。而《纽约时报》也没给刚刚上任的卡恩留什么面子,刊发了一篇名为《IMF面临认同难题》的文章,不仅讨论了IM F的功能与角色是否过时,还称其全球四千名员工的规模应予精简,甚至应卖掉部分黄金储备,以支应该组织的赤字。面对外界质疑IMF的存废,卡恩反击说:“火灾没发生的时候,难道就都要废掉消防队吗?”
一场不期而遇的国际金融危机由华尔街爆发,然后席卷欧美,“消防队长”卡恩不失时机地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推向了舞台中央。2009年4月,二十国集团(G 20)成员集资1.1万亿美元救市,同时将IM F的基金提高了三倍。如此一来,卡恩手中的筹码变得十分充裕。整个2009年,卡恩忙着替全世界各个角落的经济危机灭火,同时运用折冲樽俎的政治手腕,将以往显得严肃又无趣的国际组织首脑角色,扮演得生龙活虎。当年6月16日在巴黎举办的一场中国经济研讨会,一大群摄影记者挤在讲台前,争相猎取卡恩的镜头,而卡恩面对镁光灯也一派从容,美国《时代杂志》的文章称,“他有着摇滚巨星般的从容”。
在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处理上,卡恩也是竭尽全力。由于担心求助于IM F将损害欧元和欧元区的信誉,大多数欧元区领导人曾不希望外部力量在影响欧洲共同货币的问题上有发言权。面对各方的诘问,卡恩表示,尽管许多人对IM F存在不满,但“今天的”IM F已有所不同,IM F是代表整个国际社会来帮助希腊,因此“希腊民众不应该害怕IM F,我们来为了帮助他们”。经过多方努力,终于在去年5月初,欧盟委员会、欧洲央行及IM F就希腊债务危机问题达成一项为期三年、总额为1100亿欧元(约合1460亿美元)的救助方案。
如果不是因性侵指控被拘在美国,卡恩本应于15日赶到柏林与德国总理默克尔举行会谈,讨论再次对形势恶化的希腊提供一揽子援助问题,并在16日至17日出席在布鲁塞尔举行的欧元区和欧盟财长会议。对于他的缺席,有媒体称惊呼,本次会议缺少了“关键先生”。
卡恩曾表示,在未来的新秩序中,谁都无法忽视IM F的存在和作用。在应对世界经济的系统性风险问题上,需要有一个机构发挥领导作用。20国集团正开始扮演这个角色,但它仍不代表所有国家,而IM F却能扮演这个角色。可以说,卡恩抓住了金融危机带来的契机,国际社会需要新的金融准则,IM F因其具有的资源,迅速被赋予新的重任。有报道称,在一次吹风会上,卡恩一时难掩内心的兴奋,说了6次“IM F回来了”。
按照许多经济学家所认为的,IM F将成为未来国际金融新秩序的联合国。《华盛顿邮报》就预测,如果说纽约因是联合国总部所在地而成了世界外交的中心,那么,华盛顿也将因为是IM F总部所在地,会成为全球金融政策的中心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