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从三个“空间”看中美亚太战略

　　中美两国最近三十年来在亚太的互动，大致是和平的。越战结束后的近四十年来，美国虽在亚太不断舞刀弄枪，但未从事大规模战争。

　　这期间美国确实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发动过战争，但伊拉克不在亚太，阿富汗也只在亚太和亚印陆缘的结合部。美国的这些军事行动对中国造成了一定影响，基本为正面。美国在上个十年在这些地区开展反恐，为中美进行非传统安全合作、扩大互信创造了条件。同时，由于美国长期深陷战争，也对我国抓紧机遇快速崛起提供了良机。

　　中美同处地球北半球，地理幅员与自然禀赋虽有接近也各有千秋。中国人口虽远超美国但经济发展却长期落后。鉴于这种情况，我国不怨天尤人，而是积极进取，在国家的发展目标与手段上做出重大创新。我国从闭关锁国到积极引导全球生产资料的优化组合，信奉互利共赢，在三十年后将一个十多亿人口的大国成功地推入了世界经济发展规模的第一阵列。从各方面来判断，我国经济规模在未来十年中有望赶超美国，成为世界第一。

　　中美亚太战略的未来互动，就是以此为背景。对于美国而言，撇开其国家安全战略中的意识形态和经济发展，它的国家军事战略主要由这三部分组成：本土安全、地区稳定、全球商贸环境不受挑战。在这个意义上，美国必须确保国内安全并维持其对世界的主控。在美国看来，跨国犯罪、国际恐怖、气候变化、新兴强权等的兴起，都对其至关重要的全球商业利益和世界霸权形成了挑战。

　　在上述领域，中美在抽象意义上多享共同利益。特别是在非传统安全方面，中美在打击跨国犯罪和国际恐怖领域的利益重合部分远远超出分歧方面。在气候变化方面，尽管这也属于非传统国际关系范畴，但一旦涉及利益分配，中美关系就比较复杂，合作和竞争同时都很明显。在事关地区稳定和新兴大国崛起方面，中美的矛盾就比较突出。同样是稳定，是以损害他国利益为前提的现有超级大国所需要的稳定，还是新兴大国制止超级大国损人利己行为的更为根本的稳定？在中国正快速崛起并可能在不久成为世界第一经济体的背景下，在美国将从两场“反恐战争”陷阱中完全爬出的背景下，中美双方都在为各自的亚太战略殚精竭虑。

　　从军事战略的具体抓手而言，美国当前最为关注的问题有三方面，即三个“空间”：海洋空间、空天空间以及网络空间。其中，前两个拜大自然所赐，网络空间则为人造。这三个空间通常也是人类的“全球公地”，因为浩瀚的海洋、辽阔的空天、以及无限的网络，是人们通常所认为的属于全人类的公共领域。

　　国家虽无论大小一律平等，但在使用平等权的时候各自的需要与能力可能迥然不同。并非每个国家都需要使用世界所有的海洋，更不是每个国家都有能力进入无垠的太空。所以在理论平等的背后则是实践中的不均等，而这一切与国家能力与利益有关。美国在事实上对人类公地的长期私家把持，正随着全球化以及新兴力量的快速崛起受到很大冲击。这正是未来中美亚太战略竞合的看点。

　　第一，在海洋问题上，随着1982年国际社会达成《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公海已缩小三分之一，中美进入了在专属经济区水域限制与反限制的长期竞争。我国坚持不准美国军用舰机到我专属经济区进行有害活动，美国对此置若罔闻，由此造成两国军机于2001年在接近我领海基线外侧的空域相撞的严重事件。近日，美国太平洋司令部司令洛克利尔分别在新加坡的亚洲安全会议和吉隆坡的亚太圆桌讨论会上表示：美国欢迎中国海军进入美国的专属经济区开展活动，无非是要让中国对美放手。在目前的南海争议中，美国明显站在东盟声索方一边，对我施加压力，限制我国的有关权益。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就是要以实力为支撑，压缩我国在自己周围的海空权益，维系美国治下的稳定。这显然无法为我国所接受。

　　第二，在太空问题上，中国坚决反对美国发展制太空权的意图与能力。随着美国一再反对对防止太空军事化和太空军事竞赛问题的讨论与规则制定，人们可能看到中国作为后来者被迫发展自己更为全面的太空能力，就如同当年我国被迫发展核武器那样。在相当的意义上，从太空监视地球并给地球信息以中继，从太空阻止地球上的军事行动或从太空向地球发动军事行动，在将来都可能不再是概念。美国在两次海湾战争之间军事能力的倍增，依赖的就是它在太空中的信息收集与传感。美国坚持太空霸权，最终可能发现地球上的实力均势也会搬到太空中去，对它其实并无益处。

　　第三，对网络这一虚拟空间的安全问题，美国近来对我国抱怨甚多。即将卸任的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多尼伦今年在亚洲协会的演讲上对我国进行过指责。美国国防部长哈格尔在今年香格里拉会议上也对我国表示不满。即将在美国加州阳光之乡举行的中美两国元首庄园会上，网络安全问题也将是不可回避的议题。当前，双方都认识到彼此都是网络安全的受害者。在这个问题上如果双方做出政治决定开展合作，将真正对稳定双边关系，建立领导人以及国家间的互信产生积极作用。(沈丁立 作者系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教授、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