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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村民眼中的天真女学生,一个是父母眼中恬静的女儿。常人很难把她们跟令人生畏的“黑寡妇”联系起来,但是从她们隐藏在黑面纱背后的仇恨眼神,或许能看到俄罗斯民族矛盾的冰山一角
《国际先驱导报》特约撰稿姚望 记者高帆发自莫斯科 贾涅特·阿卜杜拉赫马诺娃,女,17岁,出生于俄南部达吉斯坦共和国一个村庄,名字“贾涅特”在达吉斯坦语中意为“天堂”。
马里亚姆·沙里波娃,女,28岁,出生在达吉斯坦巴拉哈尼村的一个教师家庭,父母都在当地学校任教。她中学毕业后进入达吉斯坦师范大学学习,获得数学和心理学两张文凭。大学毕业后她回到巴拉哈尼村,并于2006年开始在当地教书。
3月29日发生的莫斯科地铁爆炸,惨烈场面令人生畏,这场悲剧至少夺走了40名无辜市民的生命。随着调查的深入,恐怖爆炸事件背后浮现的,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面孔。
俄罗斯安全部门调查证实,贾涅特正是文化公园地铁站爆炸的自杀式袭击者,而马里亚姆则实施了卢比扬卡地铁站的爆炸。
一个是村民眼中的天真女学生,一个是父母眼中恬静的女儿。常人很难把她们跟令人生畏的“黑寡妇”联系起来。但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她们生长的平静、朴实的小山村,背后掩藏着深刻而激烈的民族矛盾和冲突。
平静之下的恩怨纠结
达吉斯坦和印古什都属于俄罗斯的北高加索地区,它们的名气远比邻居车臣小,一个是车臣的东邻,一个在车臣的西壤,它们和车臣有着唇齿相依的历史。
碧水蓝天,风光旖旎。紧靠里海之滨的达吉斯坦首府马哈奇卡拉,长期以来就是度假胜地,只是设施有点陈旧。游乐场里,快乐的孩童在父母的陪伴下天真无邪的咯咯欢笑。“黑寡妇”贾涅特和马里亚姆,想必也经历过如此无邪的童年。但她们还是被历史和政治裹挟了。
历史上,达吉斯坦与车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哈奇卡拉与格罗兹尼只有四个小时的车程。
在1830年到1864年对抗俄罗斯的高加索战争中,两地各族人民在伊斯兰教的旗帜下,和沙俄斗争长达30年。虽然战败,但记忆犹存。在达吉斯坦共和国历史博物馆一角,本报记者发现一幅反映这段历史的油画静静地摆放着,有参观者驻足画前打量沉思。
达吉斯坦是十几个民族的聚居地,最大的民族是阿瓦尔人。同时还分布着不少车臣人,尤其是在靠近车臣的地方,如哈萨维犹尔特,30%是车臣人,这里是莫斯科地铁案女人弹“黑寡妇”的家乡,繁华的集市,餐馆中飘出香味,给本报记者感觉是一个很有生活感的地方。
警民对立气氛紧张
然而,“没事别去车臣”。达吉斯坦的老百姓善意地提醒本报记者,在通向车臣首府格罗兹尼的路上,军警的岗哨密布,当地内务部的士兵架着机枪盘查来往车辆。
到达格罗兹尼市区后,本报记者已是饥肠辘辘,循着香味,找到一处名为“她的眼睛”的餐馆,“这是自己品尝过的最鲜美的鸡汤了”。
可能因为记者的东亚面孔,或是其他的原因,记者一直感觉被注视。有警察上来检查护照,了解到是中国人后,他们说:“俄罗斯和中国关系好,奥林匹克,漂亮!”并欣然答应合影。其中一位还把警帽扣在了本报记者的头上,一脸的憨厚。
不过,在当地做警察不会是一个好差事,他们是提着脑袋吃饭的人,所以总体上口碑不太好。可是同时,他们又是恐怖袭击的对象,在爆炸事件中遇难的也多是警察。
车臣的西面是印古什。
当我乘车从格罗兹尼进入印古什的时候,明显感到气氛更为紧张。在交通要道口的掩体边,停放着装甲车辆。
印古什人和车臣人关系更密切,他们在文化和历史上是兄弟民族。在苏联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身处同一个共和国——车臣-印古什苏维埃自治共和国。苏联解体后,民族觉醒浪潮使得他们脱离车臣,成为了独立的共和国。至今,两地之间也没有明确的界线。车臣非法武装分子的领导人巴萨耶夫就是在印古什被炸死的。
仇恨伴随她们成长
“黑寡妇”正是滋生在这样的一片充满仇恨、对立的土壤里。“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只露出阴郁、仇恨的双眼,身上绑着自杀式炸药”,这就是俄罗斯媒体中“黑寡妇”的标准照。
但是在俄罗斯,很少有人去解读那双双仇恨眼睛背后,都掩藏着怎样的故事。
当电视滚动播放地铁爆炸现场画面时,一块熟悉的红色披肩令拉苏尔-玛戈梅多夫心头一紧,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块红披肩与她女儿马里亚姆的一模一样,随即他打通了俄罗斯安全部门的电话。
“我真的希望调查能够揭开所发生的一切的真相。我根本没有想到她会去莫斯科。她信奉宗教,但她却从不激进。”玛戈梅多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情绪激动,“她没有嫁给当地的分裂分子,她自己也说过跟北高加索地区的武装分子没有关系。
不过,很难说马里亚姆心头没有仇恨。据报道,她的哥哥由于涉嫌参加武装组织而遭到逮捕,并在关押期间受到严刑拷打。此后,马里亚姆的整个家庭被安全人员监视长达数年之久。或许,这就是此次地铁爆炸惨剧的导火线。
仅17岁的贾涅特则是一个崇拜武装分子的牺牲品。
据俄罗斯安全部门调查,贾涅特受到了反政府武装分子的蛊惑,她16岁时通过互联网结识了比她年长13岁的反政府武装人员乌玛拉特·穆罕默多夫,之后离家出走,并与后者结婚。俄媒体公布的照片中,穆罕默多夫持枪揽着仍显稚嫩的贾涅特;另一张照片中,贾涅特拿着手榴弹。
“她仍是个孩子,她甚至根本弄不清自己在做什么。”达吉斯坦共和国一家报纸主编绍尔·加济耶夫说,当地一些女孩易受武装人员极端思想的蛊惑。他以单亲家庭出身的贾涅特为例说,“这样一个年轻女孩从小没得到过父爱。突然有一天,她遇上一个强悍男人,感到有所依靠。”
不过,她们显然不是简单的不辨是非,只是心中充满仇恨。
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局长亚历山大-博尔特尼科夫说,在长达10年的血腥冲突中,共有一万多名车臣武装分子被俄军消灭。她们的遗孀对俄罗斯有着刻骨的仇恨。
一个离开车臣的寡妇米拉娜说,“黑寡妇”在车臣受到尊敬,尤其是她们很受年轻人的崇拜。
高压手段或许并不有效
正是这种在当地获得的尊重,以及对俄罗斯政府的仇恨,才鼓动了“黑寡妇”们前赴后继,一次又一次地制造出惊天血案。
俄罗斯《生意人报》曾记录了一次震撼人心的细节:2002年10月,40名蒙面车臣武装分子闯入莫斯科杜布罗夫卡剧院劫持数百名人质。解救行动中,俄安全部队共击毙19名女性武装分子,其中一人引爆身上的炸药后并未即时毙命。当军警上前询问其名字时,奄奄一息的这位女人弹毫无求救之意,而是怒视对方直至自己气绝身亡。
不过,俄罗斯记者尤利娅·尤济科在采访了多名“黑寡妇”的亲属后指出,并非所有“黑寡妇”在加入反政府武装组织前都抱有相同的理想,10个“黑寡妇”里可能只有1人会真正为理想而献身,其他9人都是因为精神已被麻醉和操纵。
究竟该如何对待这些“黑寡妇”呢?莫斯科大学历史与哲学系副主任阿列克谢·科济列夫告诉《国际先驱导报》:“与恐怖分子斗争没有什么手段合理不合理可言,和恐怖分子讲红十字协会原则也等于废话。一句话,疯狗是治不好的,只有彻底消除。”
然而,这样的高压只能激起北高加索地区少数民族的愤怒,结果只能是“以暴制暴”的恶性轮回。
2009年4月16日,俄联邦宣布车臣解除反恐特别行动区制度。“解除反恐行动制度很重要的理由是发展地方经济,吸引外部投资。”俄罗斯总统直属国家行政学院的高加索问题专家谢梅多夫告诉本报。在格罗兹尼,本报记者也能感受到车臣政府力图维持着一种祥和的面貌。“祥和的表面是投资环境的一部分,联邦政府希望把车臣树立为发展的样板。”谢梅多夫说,经济发展了,可以压缩恐怖分子成长的土壤。让一部分人放下武器回归正常生活。
不过,需要俄罗斯政府真正反思的是,绝不能忽视黑面纱后面那双阴郁、仇恨的眼睛,它不是靠经济恩惠或高压态势就能够轻易化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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