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学社中央副主席赖明:城镇化并非盲目“造城”
赖明常委曾多年在建筑院校、老建设部供职,在任十届、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期间,对推进城镇化发展情有独钟,对国内外“城事”颇有心得。去年9月中下旬,这位专家远赴南美,实地调研巴西、阿根廷两国的城镇化发展沿革,从另个角度对我国城镇化如何迈健步、避弯路有了更多思考。
【考察城镇化】
南美“问城” 他山之石
一
在巴西伊瓜苏市市政府的一间办公室里,赖明与该市城市规划建设管理部门的官员会谈。
“我所入住的宾馆前有一条约1.8米宽、6000米长新建的健步道。那么修建这条道路,由谁决策,由谁实施,资金怎么筹措?”赖明以路切题,别有深意。
对方一一介绍。通过交流,赖明了解到,以伊瓜苏为代表的巴西政府若决定开展一个小型建设项目,至少需用时半年至1年,而编制城市总体规划的时间则更长。城市建设项目面向社会公开信息,广泛听取民众意见。
赖明所到的几个城市,都很少见到大规模的拆建工程。有些城市的老城区虽现旧态但外观和功能并不过时。城市规划也大多“长寿”。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城市规划制定于1925年,续用至今。巴西利亚建城50多年来,不仅一直沿用一个总体规划,而且所有的重要建筑都由同一位总建筑师把关。
反观国内,赖明体会到,城市规划需与推进工业化、城镇化的进程相协调,将人与城市的发展和谐相统一,其“不变”与“多变”应是因地制宜的审慎决策。当前,源于地方行政长官粗放的、增长至上的GDP政绩观驱动,我国部分城市的各类规划朝令夕改、大拆大建。在种种“拆”字当头、大破大立的城市发展大跃进现象背后,规划与建设的社会效益究竟有多大,老百姓究竟受惠多少,存在着不小的疑问。
二
坐车行进在洋气十足的都市区,隔窗远观一个个“贫民窟”,样式各异、规格不一的平房“扎”在一起,拥挤而杂乱。
“贫民窟”的居民生活如何,赖明想知道。当地人回言:那里已逐渐沦为犯罪活动场所,外人难以进入。
在不少拉美国家飞跃式的城镇化背后,大量涌入城市的农民,却随着城市有效吸纳力的减弱,而落入城市“边缘”。
巴西城市“贫民窟”多达八九百个,3500万人居住其中,占全国城市人口的1/4。阿根廷仅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就有400万人生活在“贫民窟”,占全市总人口比接近1/3。
巴西几年前的数据就显示,占就业人数10%的高薪阶层的月均收入,是50%的低薪阶层的月均收入的十多倍;阿根廷最富有阶层收入是最贫穷阶层收入的30倍左右。
“一个城市,两个世界”,城市内“二元化”明显。
多年来,两国一直在为改变“贫民窟”状况而努力,但效果不明显。
值得警惕的是,我国的城市也已出现两极分化和二元结构问题,尤以进城农民工和城镇居民的差距最为典型。有调查显示,农民工家庭人均纯收入比城镇居民低61.5%,且仅12%—15%的农民工能够租得起或买得起住房。
赖明认为,城市内部一旦“二元化”,治理难度不亚于调整城乡二元结构。他呼吁,推进我国城镇化,要在缩小居民收入差距、加快公共服务体系改革、优化城镇结构布局上加把“狠劲”。
三
在巴西,当问到男人有了钱最想干什么?回答多是:晒海滩、喝啤酒、看美女。在多个劳动场地,工人工作的状态都可以用“慢吞吞”来形容。
在阿根廷,有年轻夫妇在城市广场坐等救济者把新鲜的面包送到手上,更有当地媒体报道,一家几口人因懒于出门领取食物而饿死。
巴西、阿根廷实行全覆盖的免费医保、教育,养老保险、失业救济也是应保尽保,令人羡慕。可是,这样的福利国家却陷入了久衰难兴的困局。阿根廷至今在“中等收入陷阱”滞留达49年,已从昔日的世界第八经济强国衰退到现今最大负债国。
面对当前欧美一些发达国家经济复苏缓慢之势,有人批评过高的社会福利已成为拖累。赖明认为,巴、阿两国的遭遇与其如出一辙。他说,国家福利是保民生、促发展之必须,但一旦超越“适度”,转向过度慷慨,就可能导致经济实力无法持续承担,民众过度依赖福利而抑制劳动积极性。
如何避免福利过度伤经济、养懒汉?
赖明认为,我国在发展社会保障和公共福利事业中,应吸取教训,量力而行,让社保水平与经济发展水平相适应,在保障民众权利的同时提升其责任意识,统筹构建社保、商保和自助互助“三柱支撑”的福利保障体系。
四
漂亮的鸽子,或独自漫步,或成群嬉戏,市民为之让道,车辆为之减速。在圣保罗街头,常见此景。
无论是在顾客不多的小餐馆,还是在人头攒动的大超市,凡欲抽烟者,即被友好地提醒“不可”。在里约热内卢,一些外来游客常碰此事。
鸽子享礼遇,折射出生态理念的深入人心;游客遇尴尬,反映了对人健康的尊重和权益的保障。
据介绍,伊瓜苏市由政府“扛大头”,出资修建了一批房屋,将那些环境较差区域的贫民移居其中。在他们看来,以前对环境的建设性破坏给居民造成了伤害,是必偿的环保“欠账”。
由此略见,生态、人本,城市发展的两个重要理念在这里相互交融、相得益彰。
蓝天、白云、绿树、海滩,当地不少城市如同坐落于生态公园中,沉醉于大自然的恩赐。
赖明感慨,在如今的地球村里,很多国家和地区为环境问题所困所苦,而这里尚有如此纯净的绿色和蓝色,蕴藏着希望和潜力。
感慨之余,赖明深为我国有些地方仍在走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发展模式而忧虑,“转型之路还要走多远?”
发展城市的目的是什么?赖明在考察报告中引用了联合国人居署《伊斯坦布尔人居宣言》中的一句话:“城市必须成为人类能够过上有尊严、健康、安全、幸福和充满希望的美满生活的地方。”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声音。
【对话城镇化】
中国特色 世界眼光
问:目前,我国城镇化发展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赖明:我国城镇化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西方发达国家在广袤的国土上,用了上百年进行的城镇化发展,我国只有短短几十年,并且必须在狭小、宜居的地区展开。这就导致中国的城镇化必须要走一条不同于其它国家的发展道路。
我国城镇化发展面临许多特殊情况。从现在起到21世纪中叶,我国将经历最剧烈的城乡变迁,人口、生产要素和产业将加速向城镇聚集,资源、环境的瓶颈和贫富、城乡、区域差距将带来突出的矛盾冲突。
问:我国的城镇化应当如何发展?
赖明:我国的城镇化发展,应该有中国特色,世界眼光。既不可能像发达国家那样通过对外大量移民减轻人口压力,也不可能在长达百年的时间内从容地、逐个阶段地完成城镇化过程,更不可能走高消耗、高排放、城乡分割、缺乏特色的传统城镇化老路。我们必须在统筹城乡发展前提下,把握推进城镇化和推进新农村建设的关系,走中国特色的城镇化道路,实现大中小城市、小城镇和广大农村协调发展。第一,就是要做好城乡统筹发展的布局;第二,就是要深化我们农村土地制度的改革,这是我们城镇化发展过程当中一个最重要的问题;第三,是要统筹城乡产业的发展,城市要发展,乡村也要发展,工业也要发展,现代的农业也要发展,但是我们必须要统筹协调地发展。第四,我们一定要按照资源节约、环境友好的方式,来使中国城镇化走一条低碳发展道路。
问:在城镇化进程中,政府应起什么作用?
赖明:在很多地方,在行政权力主导下,城镇化往往演变为一种“造城”运动,以简单加法快速推进,小村合并成大村,把大村合并成城镇——这是最容易操作、也最容易出政绩的路径,其中造成了很多农民“被上楼”。
强势的行政管理体制过多地干预城乡和区域间的市场要素流动,甚至直接参与分配,乡村、县镇、城市的发展常常受到上一级的行政制约,导致资源配置集中、失衡、低效。正是因为行政干预,使得城镇化表现出规模扩张先于产业培育的“摊大饼”式发展,出现产业分散、同质竞争、建设失序、就业困难等“城镇病”。
【提案城镇化】
既靠抓手 也靠推手
民革中央:建议通过完善现行财税制度、改革相关税制的方式,使地方政府增加推进城镇化建设的财力,为城镇化建设发展提供一个比较稳定的资金渠道。
民盟中央:城镇化和新农村两者不可偏废,城镇化发展当然重要,但它并不能取代新农村建设,必须迅速制止借城镇化之名,硬拆硬建、强迫农民“合村并庄上楼”的行为。
民建中央:推进农民工市民化进程,实现进城农民工与市民的平权,加快城镇新老居民公共服务均等化,帮助农民工实现“城市梦”、“创业梦”、“安居梦”。
民进中央:妥善解决建设用地缺口,除了节约集约使用现有城市建设用地,一个重要的途径就是统筹配置城乡建设用地,加快农村集体建设用地向城市的流转。
农工党中央:人口大规模流动使城镇化进程加快,而当前,大量流动人口在城市里却如同“无根的浮萍”,缺乏归属感。
致公党中央:经济建设持续发展,新农村热火朝天,土地这条红线靠什么来守?建议建立以节地为核心、严格土地管理的政绩考核机制,重点考核增量耕地产能和增量建设用地创造的国民财富。
台盟中央:深化土地制度改革,积极探索用“以土地换住房”和“以地租换保障”等多种途径,确保农民财产性收入随着土地升值而同步增长。
全国工商联:在我国快速城镇化以及地方政府对“土地财政”依赖的背景下,当前的城市土地出让制度是推高地价乃至房价的重要原因,需要进行改革。
(蔡长春整理)
专题:聚焦2012年地方两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