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家吴建民：亚太自贸区是为把各经济体联在一起

吴建民

曲星

　　2001年，上海；2014年，北京；时隔13年，中国再次成为东道主，承办亚太经合组织第二十二届领导人非正式会议。这13年，是中国经济地位显著提高的13年，也是世界格局深刻调整的13年。

　　今天，本报记者专访了资深外交官、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吴建民，以及国际问题研究专家、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曲星。两位专家指出，13年后承办APEC会议，中国已从参与者变为了引领者，将在亚太自贸区建设、全球反腐、基础设施建设上，协调不同的诉求，为亚太经济体的发展留下中国印记。

　　13年 从参与者变为引领者

　　记者：13年后中国再次承办APEC会议，您觉得位置和心态有什么变化？

　　吴建民：上世纪80年代，我在欧洲工作的时候，曾流行这么一种说法：19世纪是地中海的世纪；20世纪是大西洋的世纪；21世纪是太平洋的世纪。正是随着国际关系的重心从大西洋向太平洋转移，以及亚洲的崛起，1989年澳大利亚总理霍克提出要建立一个APEC会议。

　　1991年，中国正式参加会议，当时我们的GDP才3000多亿美元。去年呢？去年GDP已经达到9.24万亿美元，是1991年的30倍。中国的发展速度，举世瞩目，中国人自己没有想到，世界也没有想到。就在这种情况下，中国来举办APEC第22届会议，大家尤其重视。

　　曲星：中国的崛起在亚洲崛起的第四个浪潮之中。金融危机之前，发达国家希望通过APEC 打开发展中国家的市场，促进贸易自由化和投资便利化，发展中成员需要获得更多的发达国家的技术支持和转让。而随着新兴国家的群体性崛起，原来对世界经济的治理模式也提出新问题，发达国家担心市场的开放会冲击他们国内的传统产业，而发展中成员则要进一步推进贸易自由化。

　　所以，此次APEC会议的重中之重就是协调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不同的经济诉求。中国将非常努力，为亚太经济体的发展留下自己的印记。

　　亚太自贸区是为了“联在一起”

　　记者：10月29号外交部长王毅在“北京APEC中国准备好了”的主题演讲中，提出此次APEC会议希望突破三大方面的议题，其中第一个方面就是关于亚太自贸区(FPAAP)的问题。据我所知，美国近些年正在推进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奥巴马总统甚至曾说，2013年、2014年的贸易议程当中都不包含亚太自贸区议题。您如何看待TPP与FTAAP的关系？中国的诉求又是什么？

　　吴建民：中国的诉求非常清楚，我们希望开放、包容、合作、和平。

　　TPP是如何出笼的？有一次我和美国人谈过。2001年的9.11之后，美国忙于反恐，与此同时，亚太经济发展发生巨大变化，中国同东盟建立了“10+1自贸区”，取得了大发展，2009年中国与东盟国家双边贸易额就达1782亿美元。这时，美国人紧张了，觉得中国与亚太关系发展很深，而它完全不在其中。所以，尽管TPP不是美国提出的，但它还是接手了。

　　我觉得，中国现在提出启动亚太自贸区进程，综合诉求是把亚太各经济体联在一起。如果说，中国搞一个RCEP，美国搞一个TPP，互相不来往，互相排斥，双方的利益都将受损。更何况，中国或美国，谁也排除不了。而大家联在一起，就很好了。前不久我跟美国方面一些人士接触，他们也觉得这个思想很好。

　　曲星：现在在亚太地区，你会看到有两种不同的经济治理思路。一种就是中国主张的亚太自贸区，是一种开放的、包容的、普惠的思路；一种就是美国的TPP，有点排他的、歧视的、高门槛的机制。美国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在金融危机之后，美国感觉到自己的竞争力受到影响，所以它要想办法来对付制衡新兴国家的压力，提出一、二、三、四等条件，搞一个排他性集团。

　　实际上，不仅在这一次的APEC会议上，以及在今后若干年的时间里，我们都会看到这两种不同治理思路的相互作用、某种碰撞，甚至某种博弈。

　　记者：这种博弈的局面，也是大伙儿非常关注的。这种时候，中国要来推动亚太自贸区的进程，会不会非常困难？这次APEC会议上能否达成某种可操作的路线图？

　　曲星：还是那句话，世界经济发生着变化，就决定了不同国家的关切和诉求也发生着变化。

　　1994年，在印尼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峰会上，大家提出了“茂物目标”，要求发达成员在2010年前、发展中成员在2020年前实现贸易和投资的自由化。当时，发达经济体成员竞争力很强，希望打开发展中成员体的市场，所以他们拼命推动投资和贸易的便利化。而现在呢，发达成员体感觉他们的竞争力不行了，变成多多少少想保护自己的市场，发展中成员体则要推自由化，真是“风水轮流转”。

　　现在来看，发展中成员在2020年前实现贸易和投资的自由化，需要克服的障碍还很多。

　　吴建民：今天的世界，欧洲还没从金融危机的泥淖中拔出来，全世界需要增长才能克服金融危机造成的影响，才能创造就业的机会。中国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推进亚太自贸区进程，不只是符合中国的利益，而且符合亚太各国的利益，对世界有好处。

　　这次APEC会议上，中国可以推动确立一些具体原则，包括对亚太自贸区的可行性研究、路线图和时间表。确立了这样的目标，大家都朝这个方向去做努力，就能够让有关各方都能够从合作里边受益。

　　腐败是世界公害

　　记者：我们也注意到，王毅部长在演讲中还特别提到了建立一个反腐机制。要想有效反腐，各国是否会成立一个更加完整的反腐同盟？

　　吴建民：腐败是公害，全世界老百姓都痛恨腐败。中国正在开展的大规模反腐行动，中国老百姓很拥护，世界上也是好评很多。既然腐败对全世界经济发展都是有害的，如果各国能够联合起来，对于腐败分子能够联手打击，那会使得这个市场经济在法制范围内更好地运作。我相信这次APEC会议上，反腐能得到更多的响应，

　　曲星：在亚太经合的会议上发表一个反腐宣言，它的政治意义和他的务实操作意义都非常重要。从政治意义上来讲呢，就是大家在政治上、在道义上有责任来共同促进反腐的义务。从操作层面看，发达经济体成员在腐败现象的制约上，有更多的经验，完全可以和发展中成员体进行分享。

　　记者：我们注意到，在已经缺席了两次APEC会议以后，奥巴马总统这次会到北京来参加APEC会议。有读者提出，中美两国在这次APEC会议的平台上，会不会有一些互动和展示？

　　吴建民：这次奥巴马总统来北京，不仅是参加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也是第二次访问中国。从我了解的情况，双方对这次访问非常重视，也做了很多准备和努力。另外，我前不久去美国，一位美国国务院高级官员和我聊天，说他不赞同中美关系落入低点的说法，中美关系总体上是好的。

　　双方这么重视是为了什么？当然是成功。我想，我们对中美关系一定要全面看待，分歧的确是有的，但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共同利益远大于分歧。我们一方面要想发展我们的共同利益，另一方面要管控好分歧。

　　前不久，我和基辛格博士一起吃午饭，他91岁了，头脑还很清楚。基辛格就讲，对抗对两国都无裨益，两国要坐下来谈，学习共处。我本人对这次奥巴马总统访华，持审慎乐观的态度。记者 赵莹莹

　　从今天起，本报联合北京电视台卫视频道，连续推出“APEC高端人物访谈”系列。今天晚上11：15分，杨澜访谈录也将带您走进直播间，和吴建民、曲星两位专家一起畅聊APEC的重大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