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珂作为岳飞的嫡孙,在整理其祖父的史料,编著《鄂王行实编年》和《吁天辨诬录》中,隐瞒了岳飞的贫寒家世,称其出身于书香翰墨之家;臆造了一场子虚乌有的“朱仙镇大捷”;颠倒了“良马论”的对话主体,将高宗赵构与其祖岳飞身份倒置。等等。(参见邓广铭《岳飞传》)
如果说岳珂对于岳飞的化妆,是出于后裔晚辈情感的话,只能说明其治史态度,感情混淆了客观,血缘代替了公正。如果在其著作中找出自我粉饰的例证,就是立身处世问题了。
邓广铭先生在《稼轩词编年笺注》一书中,曾引用一则宋人笔记,以此说明辛稼轩(弃疾)的创作态度。这则笔记即来自岳珂的《桯史》。
这是一则评论稼轩词的笔记。稼轩先生对《贺新郎》与《永遇乐》两阕甚为自许,“特置酒召数客,使妓迭歌,益自击节,遍问客,必使摘其疵,孙谢不可。”
此时的岳珂年方22岁,此前只是负责户部军仓的基层官员,在一次官员考试落榜后,被辛弃疾招入幕府。岳珂在“回忆录”中如何描写辛弃疾这个长官与长者对他的印象呢?在稼轩先生要求来宾对其词作“摘其疵”之时,本来只是“偶坐于席侧”的岳珂,开始略作谦虚,后来竟语出惊人:“然必欲如范文正以千金求《严陵祠记》一字之易,则晚进尚窃有疑也。”他真把自己当作稼轩先生的“一字师”了。在岳珂笔下,稼轩听了他的议论,不仅不以为怪,反而喜出望外,竟“促膝亟使毕其说”。岳珂也就不谦虚了:“前篇(指《贺新郎》)豪视一世,独首尾两腔,警语差相似;新作(指《永遇乐》)微觉用事多耳。”在岳珂的“余曰”中,前者是指《贺新郎》上片结句“情与貌,略相似”与下片结句“知我者,二三子”。后者是说《永遇乐》一阕用典偏多,有“掉书袋”之嫌。辛弃疾对岳珂的意见“大喜”,“酌酒而谓坐中曰:‘夫君实中予痼。’”意思是说这个年轻人的意见切中了我的要害。不过,这一切都出于岳珂的一面之词。
由于岳珂的意见特别中肯,于是稼轩即据其意,“咏改其语,日数十易,累月犹未竟”。令人不解的是,南宋迄今,多个版本的《稼轩词》,偏偏是《贺新郎》与《永遇乐》两阕,只句未改,片字未易。岳珂不是说稼轩因他的意见反复修改了么?难道岳珂在扯谎不成?邓广铭先生“不无遗憾”地指出,岳珂“确实为了炫示自身如何受到辛稼轩的重视,而特地写此一段扯谎文字的。”
在治史中,对他人或自身使用化妆术,岳珂当为显例,前曾为其祖化妆,后又为自身粉饰。邓广铭先生考虑到“引用《桯史》这段记事而论述辛词者,都大有人在,可见误信岳珂此言者正复不少”,专门增补此一《后记》,以揭穿其化妆术。
(摘自香港《文汇报》 作者:安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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