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5月9日下午,我预约去奥克兰市中心的一家律师楼办理房屋契约转名手续。当时我独自开车出门,在小街转出大路的拐弯处,有一个中国老人举手拦停我的车子。我以为他迷路了,要问路,于是我把车靠路边停下,探头问他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的。他反问我去哪儿,我说去市区办事。他请求我给他一个顺风车,送他到市中心的赌场门口。
他上了车,一直不停地道谢。我问他一个人到赌场做什么,那里环境复杂不适合他一个老人家独自游荡。他说借他钱的朋友约了他在赌场门口见面还钱给他。话题打开之后,老人家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
老人家来自上海,姓殷,今年六十多岁了,但看上去还蛮健壮,只是心情好像有点忧郁。殷叔叔半年前以旅游身份来这里探望女儿、女婿以及刚出生不久的外孙子。他原以为出国旅游应该乐也融融,尤其能够和几年不见的唯一的女儿团聚可以享受天伦之乐,怎知道这半年来,殷叔叔一直很不开心。他说,女儿和女婿整天吵架,闹得家不成家,而他又常常成为他们吵架的源头。可他闹不懂,他每天帮他们照顾小孩,煮饭炒菜,把家务全包起来了,为什么女儿和女婿还是给他脸色看。
他说,他来了奥克兰半年多了,女儿和女婿从来没有带他去任何地方玩,他整天呆在家里,成了他们御用的佣人。有时候家里乱了一点儿来不及收拾,女儿就很不高兴。而他的女婿总是在夫妻吵架的时候说什么钱不够之类难听的话,让他心里十分难受。
他叹着气说,他的女儿变了,以前在上海的时候她女儿是多么孝顺,可现在动不动就拿他当出气筒。他感到十分失望。他打算两个多月后签证到期了就返回上海,再也不来这里了,就当自己没生这个女儿。
我一边听着一边安慰他,并告诉他其实他的女儿也不想这样的。可能出国的几年她遇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心理上难以承受,加上生活上沉重的压力,因此在心理和心态上发生了不正常的扭曲。由于日积月累的忧虑和烦恼,他们的脾气变得暴躁,夫妻之间就容易发生矛盾,于是借争吵以发泄他们内心的失落情绪和挫折感。
后来我和妈妈一起专程去殷叔叔家里看望了他,当时他女儿也在家里,正抱着襁褓中的小孩吃奶。我们一进门,她连忙站起来招呼我们。殷叔叔的女儿看上去也蛮友好和善的,她对着走廊底端的房间叫他爸爸:“爸,朋友来看你了。”殷叔叔看到我们的来访,高兴得眉飞色舞。坐了一会儿,我们就告辞了,可是殷叔叔说什么都要去我们家里看看,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可以随时去找我了。
我们家离殷叔叔家不远,拐一个弯,走路不到三十分钟,也算是街坊了。在他家里的时候,殷叔叔什么都没说,可到了我家里就开始唠叨起来了,还是关于他女婿如何看他不顺眼之类的牢骚,说到伤心处,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说他女儿打算帮他申请定居权继续留下来,但他不想再呆在这里受气了。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担心他走了之后他女儿的生活问题尤其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问题。我妈妈便不断地开导他,安慰他,并跟他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来找我。
之后的日子,殷叔叔真的就常常来我家里聊天解闷。我或者我妈妈便轮流陪着他在附近走走,并介绍他认识附近一些中国老人,让他有多几个聊天的伴儿。有时候带他去附近的华人小区中心参加一些小区活动。逐渐地他变得开朗了很多,牢骚也少了,精神焕发起来。他还告诉我们,不知什么原因,他女儿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虽然女婿还是经常脸黑黑的,但他已经开心很多了。
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不少的年轻人把自己的父母带出来却又没有照顾好老人们,让他们承受着太多的烦忧。其实,对儿女们来说,出国后把父母接来一起生活,既解决了工作上的后顾之忧,又省去了雇保姆的费用,但同时要多考虑父母的感受,尽些孝心,让父母真正享受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因为,老人们离开了原来熟悉的环境,没有了老朋友、老街坊,语言又不通,更看不懂英文电视,所以,初来乍到,老人们一般都会产生难以排遣的寂寞。作为子女应该善解老人的心,时常给父母租些中文影碟、或者安装中文电视频道,有空多带他们去华人超市或者华人小区转转,这样可以给老人营造一些中国文化的氛围,使他们的生活过得充实一些,而自己也能更安心地投入工作。此外,还应该在精神上多关心他们,明白他们的内心所想,理解他们的心情,尽自己的能力协助她们找到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让他们自己可以互相照顾,相互扶持。
我想,只要我们这些年轻人共同努力,让老人们在有生之年生活得愉悦、安逸,把“百善孝为先”的中国美德一直延续下去,社会才能更繁荣和稳定。
(摘自新西兰中文《先驱报》文/朱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