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重闲趣,品酒,品茶,谈茶食,回味故乡的野菜,娓娓道来,兴味盎然:
这个年头儿,喝酒倒是很有意思的……黄酒比较的便宜一点,所以觉得时常可以买喝,其实别的酒也未尝不好。白干于我未免过凶一点,我喝了常怕口腔内要起泡,山西的汾酒与北京的莲花白虽然可喝少许,也总觉得不很和善。日本的清酒我颇喜欢,只是仿佛新酒模样,味道不很静定。蒲桃酒与橙皮酒都很可口,但我以为最好的还是勃阑地。(《谈酒》)
江南的茶馆中有一种“干丝”,用豆腐干切成细丝,加姜丝酱油,重汤炖热,上浇麻油,出以供客,其利益为“堂倌”所独有。豆腐干中本有一种“茶干”,今变而为丝,亦颇与茶相宜。(《喝茶》)
读着这些散淡而富有机趣的文字,仿佛在和作者一起品尝各种酒类和吃食,荠菜的清香,茶干的卤香,黄酒的醇厚,白干的爽烈,勃阑地的冷洌,全都可闻可嗅,绕着鼻尖和舌尖打转。总的说来,周作人提到的酒和吃食,多不是稀罕物事,寻常人家都可享用。可是,如果少了一份优游不迫的闲情,也觉不出特别的滋味。周作人的趣味文字之所以会引发读者的别样兴味,正在于他的闲情逸致和浓浓书卷气。
和晩明小品、蒙田散文等中外文人随笔中的妙品一样,周作人擅长恰到好处地引经据典,如在《故乡的野菜》一文中,他就自如而贴切地引用了《西湖游览志》、《清嘉录》等文献中的记录,既长人见识,亦不觉繁冗。当然,文人随笔中的书卷气不单体现于引经据典,更重要的是长期浸浴书香之中所形成的文人气质。一份闲情,一份儒雅,再加上一份文字的机趣,这就是周作人的“美文”。
古罗马作家小普林尼在给友人的信中提到“丰满的隐逸”,类似于周作人所向往的“丰腴”的闲适。作为中外文人隐逸精神显现形式的闲适意趣,大抵有两类:一类是淡泊的闲适,如采菊东篱、枕石漱流之类,不需要丰厚的物质条件,只求精神的恬然自得;另一类就是“丰腴”的闲适,如大观园里富贵闲人式的优游,梨花院落溶溶月色的娴雅,或周作人式的“焚香静坐”,这一种闲适,看似超然,却离不开较优越的生活环境。当颜回曲肱而枕之时,岂会奢望燃起一炷甜香?
(摘编自《澳门日报》 文/龚刚)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