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朝鲜最宏大、壮观的国族叙事,恐怕要算10万人参演的大型团体表演《阿里郎》。编排者借用这则原本凄美的古代民间传说,排演成一部革命史诗:在日本侵略下,民族遭受苦难;然后革命风云起,大屏幕上升起一颗启明星,那是伟大领袖金日成,带领民族走向解放;接着历史的篇章就从“苦难阿里郎”翻向“强盛复兴阿里郎”和“幸福阿里郎”。
在这样的宏大叙述中,朝鲜人在哪里?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融在集体的海洋里。那些花了800元人民币门票的游客们从看台上看下去,只有庞大阵容,却看不清个体。还有成千上万的参演者,唯一的工作就是整齐划一地翻动手中的牌子,好让它们组成“大屏幕”上不停变幻的图案。
这个国家的孩子到了学龄,就开始接受11年的免费教育至中学,从中学或大学毕业后,被安排到各种工作岗位上。跟中国当年一样的城乡二元制度,将许多人“绑”定在田野里集体劳作。他们住着国家免费分给的房子,就连养在阳台上的盆栽,据说也是国家要求的。
我们一路上能看到的朝鲜人,有穿着红色制服的漂亮空姐,与任何一个国家的空姐看上去一样;有平壤少年宫那些漂亮的孩子们,表演非常专业,表情深情而夸张,是成年人表演的模仿;有在板门店给游客作介绍、谴责“美国鬼子”和“傀儡军”的人民军士兵,被游客拉住合影时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也有各处涉外场所里负责接待服务的年轻姑娘,她们个个妆容姣好,笑容甜美。
但总的来说,我们无法走近朝鲜人的寻常生活,只能看见街头徒步、骑车或将有轨电车挤得满满当当的上班人群,或者远远望见乡间割稻、赶着黄牛犁地的身影。街头的人们穿着整洁,但也并不鲜艳。男人大多黑而瘦。对我们来说,那是一个面目模糊、表情严肃的沉默的群体。
这种感觉,在我们被安排去乘平壤地铁时最为明显。从地面通往地下的滚动电梯上,一边挤满嘈杂的中国游客,另一边则是静默的平壤人。游客拿着相机对他们猛拍,他们也齐齐向这边张望,面无表情,彼此就这样对望着,随着电梯上下错行。我们原以为进了地铁总该能近距离接触到普通朝鲜人,结果发现,游客只能乘坐最后一节车厢,仍与他们隔开。
平壤的大街极其整洁,车辆和行人都稀少,很少能看到商店,即使有也开得冷冷清清,毫不声张,没有商业的热闹和喧华。因为几乎没有商业,用导游的话说,“我们国家不需要广告”,因而也少有霓虹和夜生活,一切很有序,却缺少生活热腾腾的劲儿。
但生活总在领袖光辉照到或照不到的地方进行着。有一次,我们跑出导游的视线,穿过光鲜宽敞的大草坪,走进边上的居民区,就看见地上都是煤灰,三两个男人忙着打煤饼。在另一处景点,看见两个女人站在一旁聊天,不时嘻嘻笑起来。看神态,她们聊的想必只是家长里短。
我们接触到的最鲜活的朝鲜人,是我们的导游。这位“涉外工作人员”有手机,跟亲友们互发短信。他用流利的汉语挑动气氛,逗游客发笑。朝鲜只有一个大局域网,但他从中国下载流行歌曲带回平壤,与朋友在私下里流传。他用汉语在大巴上给我们唱《天路》、《两只蝴蝶》,还有“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那一刻,你简直以为他就是中国人,除了胸口那枚只供朝鲜公民配戴的领袖像章。(来源:青年参考,作者:包丽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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