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养老之困：当“中式父母”遇上“西式子女”

　　1月7日，美国洛杉矶一个华人集中的社区，刚来美国半年时间的天津老人朱力(Li Zhu，译音) 因房产纠纷和儿媳妇产生矛盾，涉嫌将41岁的儿媳刺死。朱力已被捕后入狱，原定本月9日出庭，然而8日晚间却传出了朱力在狱中自杀死亡的消息。一个家庭遭遇这样的变故，令当地华人社区民众多有感叹。

　　近些年来，一些中国老人飘洋过海来到美国和子女一起生活，但由于生活环境不同、语言不通，使得家庭关系变得不那么和谐，老人备感孤单。当文化差异、语言壁垒、经济压力、家庭纠纷扑面而来时，在美国的中国老人也会陷入另类的“老有所依”难题。

　　又见血案！

　　天津老汉怒杀儿媳

　　今年68岁的朱力来美国半年，人生地不熟，也不懂英语，他遭遇的情形与不少来到美国的中国老人相似。在异国他乡晚年生活不仅单调，还要遭遇不同文化的冲击。朱力在美国住不惯，想回到中国老家生活，但儿子和儿媳将他在天津的几栋房产一一卖掉，回中国老家养老连个窝都没了。美国当地媒体的报道称，朱力向儿子要钱，准备回国后买房子安居，结果也没要来钱。家庭内部的矛盾让朱力无法忍受，在找不到解决办法的情况下，1月7日上午，这位老人用最不理智的方式，在位于亚凯迪亚市亚凯迪亚大街900号的家中，用刀刺死了41岁的儿媳妇李晓琳(Xiaolin Li，译音)。

　　当地警方接到报警电话赶到现场后发现，李晓琳身上有多处刀伤。李晓琳当即被送往杭庭顿纪念医院抢救，但不久被宣布死亡。警方表示，当警员赶到现场时，嫌犯朱力刚刚离开现场，警方在其住所不远处发现了他，并将其逮捕。由于当时朱力心脏病发作，警方在抓捕之后还在现场对他实施了抢救。据报道，朱家2岁多的男孩目睹了母亲被杀的情形，并告知邻居“妈妈被刀捅了”。有专家指出，发生这种惨剧对小孩造成心理重创不可避免，可能严重影响其成长。

　　据邻居透露，李晓琳是个漂亮的女子，性格开朗，和人相处融洽。听说在国内是老师，来美国后，和丈夫经营汽车租赁生意，家境不错。但邻居回忆说，不久前李晓琳曾向她哭诉，租车生意出了大问题，邻居说经济压力可能导致家庭成员间关系紧张。

　　朱力被捕后，原定以谋杀罪起诉，不料于8日晚间在洛杉矶县双塔监狱中被发现自杀身亡，案件因此戛然而止。而已失去妻子的朱力儿子，如今又失去父亲，更加痛心。

　　有邻居为此叹息，称这本该是一个三世同堂的幸福家庭，有房、有车、生活富足，朱力老两口帮助照料一个5岁大的孙女和一个两岁多的孙子，晚年应可尽享家庭天伦之乐，不料却酿成家破人亡的悲剧。

　　朱力因养老房产纠纷杀死儿媳李小琳一案引起洛杉矶律师界的关注，他们呼吁华人遇到家庭纠纷问题时要保持冷静，应学会用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律师分析说，朱力在中国的房地产纠纷根据属地法应由中国天津的地方法院受理。如果朱力名下的房产被儿子擅自卖掉，在父亲向儿子要钱又不给的情况下，朱力可以通过地方法院状告儿子房地产侵权。他可以通过法律手段为自己讨回公道，完全没必要这么冲动。

　　自杀率高

　　华裔老人深陷异国养老“之惑”

　　令人唏嘘的血案让人再次把目光转向海外华人的养老问题。在美国华人社会，近年来因养老问题而发生的悲剧不断。除了容易忽视老人家的精神健康之外，“精神暴力”在很多家庭也很严重。比如有子女对老人冷暴力，或者用言语攻击老人，更严重的甚至动手动脚。

　　新年伊始，遭受多次家暴的法拉盛华裔耆老林女士向当地华媒求助。据林女士描述，由于没能及时弯腰捡起“一枚硬币”逗孙子开心，导致一场家暴。当日，林女士的孙子不断把玩手中的一枚硬币，“抛向空中、落到地上”。年近70岁的林女士每当俯身弯腰捡起一次，一旁的孙子就会开心地欢笑。几次过后，林女士表示腰痛不能再陪他玩耍的时候，孙子则一把揪住其衣领，边推搡边嚷嚷着“打死你”。

　　林女士表示，几乎每天都会趁儿子儿媳不在家之际，偷偷地打电话向社区机构寻求帮助，希望能早日从这里搬出去。她还表示，“如果凑到机票钱，希望尽早回国。”但眼下最大的困难在于“身份问题”，没有美国身份，无法进入社区耆老中心。没有经济来源，一旦搬出去无法承担房租，这些都是需要面临的问题。法拉盛华人社区中心的工作人员表示，社区内的耆老中心只针对有身份的耆老开放，因此林女士的处境很难享受到政府福利。如果其在国内有一份稳定的退休金，回国养老不失为好的选择。

　　除了以上这些，对漂洋过海投奔子女的“老年新移民”来说，文化隔阂和语言壁垒也是生活中的两座大山。面对陌生的海外生活，老人们更需要子女的悉心照料。然而，海外较大的生活压力，使许多子女在陪伴父母一事上力不从心。

　　众多压力下，在沉默的华裔老人群体中，自杀率一直居高不下。去年年初，美国帕洛阿图大学副教授朱贲靓(Joyce Chu)曾率领博士班研究所学生做了全美国第一个针对华裔老人心理忧郁与自杀问题的调查。该调查指出，华裔老人因为特殊的文化背景，以及身处异国的文化语言挑战，极易造成心理苦闷与忧郁，产生自杀念头及实际自杀率要较其他族裔要高，其中，每100名华裔老人就有15人始终有自杀念头。旧金山死亡验尸所统计也显示出华裔老人的自杀死亡率偏高。

　　这项调查研究是针对在旧金山的桥石日间护理中心的300名老人中的56名华裔与26名非华裔老人进行深度访谈，就他们对生活的满意度，忧郁状况以及有否自杀念头，是否曾经自杀与对自杀看法等收集资料的分析结果。

　　调查指出，华裔老人面对压力时，往往埋在心中，缺乏处理问题的能力，结果造成更严重的忧郁症状。特别是华裔老人因为体弱多病，又往往只能操单一母语，因此非常容易产生孤立与轻生自杀念头。

　　为此，朱贲靓提醒，华裔老人最常有的就是因体弱多病“不想成为家人负担”的心态，这必须受到家人和社会的重视。她说，华裔老人与家庭之间的疏离，逐渐成为老人们自杀率年年升高的主因。

　　传统孝道正瓦解？

　　“中式父母”遇上“西式子女”

　　养老问题对于美国很多亚裔移民家庭来说，是一个越来越突出的难题。《纽约时报》近日报道，目前，美国有亚裔人士1730万，其中75%出生在美国以外地区，而这些人口面临的最棘手问题则是由于文化差异引发的养老问题。

　　RTI International 研究所人口研究高级研究员冯占连(音译)表示，“孝顺父母”“尊老”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因此，在中国文化中，年轻一代在伦理上必须承担起照顾老人的义务。但是这个传统现在正在崩溃。或者由于家庭成员的分散，或者由于夫妻两人都需要工作，谁来照顾老人就成为许多海外华人家庭的困扰。

　　如果说物质生活上的不适是海外老人面临的外部困境，那么，传统孝道的土崩瓦解，更像是插在华人老人心口上的一把刀。

　　有专家指出，中国的传统孝道，在强调个人独立的美国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在美国生活的一些华人子女，受当地文化影响已经西化。面对年老的父母，他们会帮助父母申请社会的补助金或者将父母安顿进老人公寓。对他们而言，这已是对父母尽责。但对于一些有着根深蒂固“养儿防老”观念的老人来说，却有着被遗弃的感觉。

　　孝道是天经地义的事，因文化的不同而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中式父母”遇上“西式子女”，无疑让许多华人家庭的养老问题雪上加霜。

　　同时，横亘在亚裔老人移民中其他障碍还包括语言障碍。很多老人没办法和医护人员用英语沟通，沟通只能借助于懂英文的家属交流，这也是亚裔老年人前往老人中心的障碍，甚至是首要障碍。

　　在美华人高度关注养老问题，也有华人办起了养老院，专门为亚裔老人建立“避难所”。 比如香港移民王女士就在2009年创办了一家名叫“林之家”的小型老人中心。那里一共有7张床位，有一人间与两人间。在林之家的后院里，有一个小菜园和一条小路，以便在这里住宿的老人可以在夏天散步。王女士雇佣了厨师，每天为老人做家常菜。在这所养老院，年龄最大的老人已经96岁了。

　　有人说美国是养老的天堂，也有人说是老人的坟场。在中国，老人多与子女同住，即使住老人院，也经常会有人探访。“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每逢佳节，政府与社会机构常去老人院开展慰问活动。但生活在美国的老人，尤其是非华裔家庭，要见子孙一面还真不容易。

　　究竟对老人来说，美国是不是天堂？经营一家小型养老院的李院长告诉记者，对于每月收入达到中等水平，一旦被查出有大病便得长期住院，保险又只覆盖一小部分，自己卖掉房子也无法还清高达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美元医疗费用的老人来讲，美国是他们的坟墓。而对于医疗保险和住养老院费用都由政府付的低收入老人来说，美国就是天堂。

　　延伸阅读

　　亚裔养老院少或因执照垄断

　　“纽约如果有一所从上到下都说中文的疗养院，肯定爆满。”一位住在纽约的华裔老人这样告诉记者。据悉，在美国开办养老院需要执照。而在纽约，老人疗养院执照被特定族群垄断，不少人呼吁政府核发执照时也应考虑社区的不同需求。

　　对于亚裔老人的高自杀率，位于纽约皇后区法拉盛的华策会福寿老人中心主任王能分析，许多老人没来美国时，在美子女报喜不报忧，老人来美后才发现这里并非“天堂”，又与子女孙辈共处狭小空间，摩擦机会大增，长期累积不满容易寻短见。对于身有病痛的老人，居家看护、探访护士仅能解决部分问题，老人日间活动中心也只是社交平台，都无法取代子女的嘘寒问暖。

　　新移民因经济基础不稳，又有子女学费、房贷等考虑，许多人只能送父母进疗养院。但疗养院因亚裔比例不高，加上人事因素，聘用双语人员的意愿偏低，导致有心到老人院工作的双语护士和看护，也不得其门而入。近年虽有增聘双语人员趋势，但远不及亚裔老人增长的速度。感觉有隔阂、孤独，老人自然不愿意去。

　　经济情况较好的老人会计算，在纽约就算是两人一房的疗养院，每个月至少也要2000多美元，单人房则以4000美元起价。但差不多的价钱在中国的老人院，可以得到更妥善的照顾，而且没有语言、饮食问题，因此返乡养老也是新趋势。(周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