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加州大学教授白睿文:汉语影响力的见证者
“加州大学语言文化系的专业有很多,比如法文、德文,希腊文等,一些专业主修的学生越来越少,有的博士班关闭或合并了。但是设置于七八年前的东亚系博士班,每年收到的申请表却越来越多,并且还在发展中。”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东亚系教授白睿文(MICHAELBerry)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而且,东亚系的学生与别的专业相比,就业也比较容易,因为现在学汉语的人在增加,很多地方都设汉语课,很多学校也在招这方面的老师。”他说。
白睿文1974年出生于美国芝加哥,是哥伦比亚大学现代中国文学与电影博士。从1996年开始,他将多部中文长篇小说翻译成英文,其中包括余华的《活着》和王安忆的《长恨歌》等,颇受好评。读研究生期间,白睿文曾为昆曲演出团体、作家、电影导演和演员做口译。白睿文在中国出版的书包括《光影言语》《乡关何处》。从2013年开始,白睿文在《新京报》上开辟了专栏,他还是中国电影导演协会的专栏作家。
如今,白睿文与汉语结缘已经整整20年。他告诉本刊记者,在这20年当中,他感到汉语的影响力变化“非常大非常大”,特别是近10年来。这与他当年准备去中国学汉语时的情形完全不同。
“文化震惊”
18岁的时候,白睿文迷上了阅读,并给自己定下了一天阅读一本书的计划。他被书中那些充满新奇感的世界所吸引,强烈地渴望去亲身体验异域文化,特别是不同于欧美文化的国家和地区,比如中国、日本、埃及和中东等。
当时,南京大学和白睿文所在的美国新泽西州立大学有一个合作项目,可以接收本科生去中国交流学习一年。这个项目本来只接收大学三年级以上的学生,而白睿文还在念二年级,可是他努力说服老师最后获得了允准。
在此之前,他从未接触过汉语。周围很多人对他的决定也感到很困惑,问他:“你干吗去那儿?”本文来源:瞭望观察网
可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让白睿文对自己的决定非常坚持,他认为这是自己作为一个人必须完成的对世界的认识的一个重要部分。
1993年8月底,作为合作项目第一批来到中国的留学生之一,白睿文登上了飞往南京的航班,开启了他人生中一段新的旅程。
来到南京大学,给留学生授课的主要是学校英文系的老师,课程主要是教授汉语以及中国的地理、历史等一些中国文化的入门课。
为了学习汉语,白睿文专门买了小学生写字用的“田字本”,每天要花两个小时重复练习学到的汉字。此外,他的一项重要活动是在课余时间游览南京的风景名胜,中山陵、雨花台等去了都不止一遍,他都是一个人去,就是为了尽可能多地创造机会和中国人聊天。
“头半年进步非常慢,感觉基本的沟通都不行,可是到了后半年,就突然感觉说得比较溜了。”白睿文兴奋地回忆。
一年以后,白睿文回到美国。他告诉本刊记者,尽管只过了一年,他回国之后却感受到“文化震惊”。
“文化震惊”,这个社会学中的术语,一般用来指某一种文化中的人初次接触到另一种文化模式时所产生的思想上的混乱与心理上的压力。白睿文告诉本刊记者,他从美国去中国时,由于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差异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很快就适应了。但是,从中国回到美国,没想到身处自己本来非常熟悉的环境当中,却对原来熟悉的事物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改变了很多。
又过了一年,1995年,白睿文申请到了去台湾的奖学金,到台湾师范大学的国语教学中心学习中文。课上,老师主要讲一些文言文,如《论语》《孟子》《庄子》《淮南子》等经典。但因为这些课程是专门开给外国学生的,白睿文觉得还不够有挑战,他想听一些真正的中国学生听的课。于是,他跑到台湾大学、东吴大学、辅仁大学,去听哲学、文学类的课程。课余时间,他听了大量讲座,特别是柏杨、李敖等知名人士的讲座。
1996年3月,知名作家张大春的小说《撒谎的信徒》出版,张大春在台湾好几个书店作演讲。白睿文场场都去,他笑说自己当时像个“粉丝”一样。这样几场下来,他就和张大春熟了起来。1999年,白睿文开始翻译张大春的小说《我妹妹》和《野孩子》,并于2000年出版。
“比我刚入行时热门”
1996年,白睿文翻译了著名作家余华的小说《活着》。翻译完成后,他联系了十几家出版社,都被拒绝。多年来,翻译作品在美国的文学市场占非常小的比例,总数每年仅达到3%左右。
可是,2002年左右,当年拒绝白睿文的世界最大英语商业图书出版集团兰登书屋的一位主编却主动联系他,想要出版《活着》的英译本。小说出版后,美国有的高中甚至把它作为教学中使用的教材。
实际上,在2000年左右,白睿文就感觉到说中国话的人、有关中国内容的书慢慢多了起来。华裔美国作家哈金写中国生活的长篇小说《等待》甚至打入了美国主流文学市场。2001年,李安执导的电影《卧虎藏龙》获得第73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之后,好莱坞对中国电影的投资更为大胆。
白睿文说,“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像田壮壮、吴天明这一代导演执导的电影一般只在比较小众的艺术院线上映。从《卧虎藏龙》开始,中国电影开始从艺术院线走向商业院线,市场变大了。90年代末以后,随着徐克、成龙、李连杰等进入美国市场,中国影片的受关注度又渐渐提高。”
白睿文感到美国媒体对中国的报道也越来越多,去美国的华人也越来越多。他说:“10年前,我搬到圣巴巴拉的时候,几乎见不到中国游客。但是从五六年前开始,旅游大巴拉来了成批的中国游客。”本文来源:瞭望观察网
“现在,汉语比我刚入行时热门。有学生要去中国,再也不会迎来奇怪的眼神。”白睿文认为,汉语热一方面是好事,但又有些遗憾,因为很多人学中文是为了赚大钱,而不是出于真正的兴趣,这反而失去了一些纯真,这个变化“太快、太极端”。
现在,中美双方的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白睿文对此有切身体会,“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我每周大概都能收到5到10封信,都是一些中国学者和我联系,想要到美国来作交流访问。”
白睿文有两个孩子,小女儿刚出生两个多月,儿子现在三岁多。在儿子一岁半之前,他和儿子讲话只用中文,希望为他从小就创造一个良好的语言学习环境。他教儿子唱中文儿歌“小白兔,白又白……”“小老鼠,上灯台……”,给儿子看中国动画片《巧虎》,甚至游戏《赛车总动员》也买有中文配音的。
他说:“语言是另外一种文化的钥匙,它会影响到一个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角度。”他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以后能够看到更加广阔的世界。(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