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永远是我家——莫言军旅生涯片断拾遗(2)
二
西安近郊某地,驻扎着总参某通信团。1994年6月,我们和莫言慕名前去采访。下午,在团史馆里,我们了解了这个团的过去和现在,同时做出了上陕北采访的决定。北京吉普载着我们,在八百里秦川的平坦大道上疾驰。
车子穿过蒲城,进入白水县境,车窗外古老苍凉的风景扑面而来,那同样古老的黄土的独特气味震撼着我的灵魂。为了给前边的白水雷牙哨所的战士买点礼物,我们乘坐的吉普车停在白水县城中心的十字路口。莫言趁机与路边一位老人闲聊,问起雷牙哨所,老人说:知道,那两个娃,有名得很,连我们县委书记都去给他们送金匾哩!
白水雷牙哨所距县城据说有40公里,路况很差,折腾两个小时才赶到。隐藏在黄土沟壑中的哨所,只是两间孤零零的小屋,一圈黄土的院墙。两个衣帽整齐的战士肃立在黄土墙前迎候我们。
我们向两个战士赠了书和礼物,然后坐在小板凳上闲聊。两个战士有点拘谨,鼻子上渗出了汗水。那个年龄大一点的是哨长张双喜,河北丰南县人,1991年底入伍,1992年便来到雷牙哨所。张双喜红脸膛,浓眉大眼,牙齿雪白,今年22岁。另一个兵叫宋杰,山东莱阳人,刚入伍的新兵,今年20岁,高鼻梁,大眼睛。莫言看了他的相册,笑着说:“咱俩是老乡,我是高密人”。
这是一种特殊的兵的生活,一种表面上看来像小孩子“过家家”游戏,但实际上却严肃而又严酷的生活。无法想象的是,这两个战士怎样在这荒凉的沟壑里度过他们的闲暇,怎样度过他们的生日,怎样度过他们的节日。
战士告诉我们,他们俩负责着30.86公里的线路,每星期两次巡线,两天一个来回。也就是说他们每周里要有4天徒步跋涉在黄土的沟壑里。除了特殊情况外,他们一般是一个去巡线,一个看家。莫言认真地听,仔细地记,不时还询问,眼睛里闪烁着同情和爱的光泽。
汽车载着我们到了二连的九号哨所。这是一个“夫妻哨”,是通信部队创造的一种特殊服役形式。晚上,“盛宴”在“炮楼”下的小院里摆开,大家围着一张矮脚圆桌而坐,碰响了手中的瓶子和碗。那个小女孩用油手拍着小肚子,用地道的河南话说她吃饱了。这时,莫言站起来,为她和她的父母高歌一首《九月九》。歌声在山谷里久久地回荡。
夜里,在汤坪的二连招待所里,我看到莫言久久难以入睡。一个星期的奔波,行程千里,我们仅仅看了这个团的6个哨所和4个连部,还有50多个哨所,有的条件比看过的还要艰苦。它们在大巴山的高峰上,在商洛山的峡谷里,在神农架的密林中,在汉江的支汊上,在黄河的拐弯处,在毛乌素沙漠的边缘上……有的哨所,要攀爬40公里山路才能到达,有的哨所,要划着小船才能进去,有的哨所似乎伸手便可触摸天上的星辰……正是这些生活、战斗甚至牺牲在寂寞与艰苦环境中的战友,用他们的智慧保障着线路的畅通。
回到北京后,莫言的话更少了。两天之后,他捧出了孙毅老将军题写标题的报告文学:《千万里追寻着你》,发表于《解放军报》1994年7月7日的“长征”副刊,并以全票获得全军“庆祝建国45周年国防现代化报告文学征文”优秀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