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泪述军人脆弱:一年后他仍时见废墟中断手(3)
我们没有习惯表现我们的脆弱,但脆弱是我们每个人都存在的
汶川地震,是一场硬仗。
33天,战时心理服务大队分7个批次,深入到33个驻扎点和52个村寨。既帮助灾民,也帮助官兵。他们发现,灾民相对容易发泄出情绪,而军人往往选择克制自己的情感。
李光耀和宋梓祥是一个批次的,震后第7天前往灾区,与两位武警战士同住一个帐篷,驻扎在一个70多人的医疗救援部队旁。
李光耀的直觉是,这两位20岁左右的小伙子都很淡漠,看起来很木讷,跟年龄不相符的淡漠。他发现有着同样表情的还有周边帐篷里的战士,甚至,几乎整个群体都是。
战士和他慢慢熟悉了之后,讲起自己的经历。说到某天看见两条腿露在废墟外,想把尸体拉出来,结果,“噗嗤”,身体断开了……描述这个场景时,他同样是面无表情的。
这是一种正常的保护性反应。如果只是短时间,确实是对防止自己再受伤害的本能保护,但若不及时发泄,让这种情绪积淀下来,则会严重影响心理健康。况且,军人很少轻易暴露情感。
地震发生后的前几个星期里,所有人都在忙碌,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救援上;但是空闲下来后,发现身边的战友不对劲了:矛盾、冲突多了;空旷、封闭的环境,也让人烦躁了;以前不会在意的评奖名额,也可能引发矛盾……
副院长意识到了,直言:“我们这个部队到底怎么了?”宋梓祥早已看出大家的心理异常,建议道:“我们都是部队的救援人员,也不方便说大家有问题,不如我给大家写一封信?”
晨会上,院长将800字的信念了两遍之后,所有人都哭了。信上首先肯定了大家的辛勤劳动,继而写道:“随着抗震救灾任务的转换……我们疲劳了,我们想家了,随之我们的焦虑也不知不觉增加了,我们甚至开始厌倦现在的环境了。领导爱发火了,同事的抱怨也增加了。所有的这些可能让我们更加地烦躁和困惑,我们到底怎么了?
“其实作为一个社会人,我们每天扮演着很多的角色。我们不仅是一名医务工作者,还是父母的孩子、爱人的伴侣、孩子的父母亲,多重的身份造就了我们多重的需求。当我们的身份被过度单一后,我们很多的情感需求就得不到有效释放,所以我们开始越来越烦躁,越来越喜欢抱怨,这些都是正常的心理反应,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去把自己的身份单一化。”
读到这里,不少人抹起了眼泪。
信里接着探讨该怎么办。
首先,要接纳自己的情绪,因为“那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了,而不是心理出了什么问题”;其次,表达自己的感受,“可能我们还没有习惯在同事面前去表现我们的脆弱,但脆弱真的是我们每个人都存在的”。还要增加对周围同事的理解和包容、探讨焦虑的传染源和传播途径、保证充足的睡眠与休息等。
此后,来到宋梓祥他们帐篷里的官兵越来越多。“虽然只是聊聊天、谈谈理想,但很多时候,有了对心理的认识,又有了疏解的渠道,这就足够了。”宋梓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