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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含之提到乔冠华仍会落泪 称不再做名流附属品

2003年08月14日 10:01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并注明摘自中国新闻社中国《新闻周刊》。联系电话:68994602)

  这是共和国历史上无法忽略的名字;她曾经集对女性所有能想象的赞美于一身;她的名字前永远跟着一长串大家熟知的党政名流。

  现在她说,我不想再做他们的附属了

  文/罗雪挥

  章含之,熟悉她的人,大都有了一定的岁数。如果说起她,他们无一例外地会在这个名字前加上一长串的定语:段祺瑞政府的司法总长兼教育总长的中国著名人士章士钊的养女、毛泽东的英文翻译、前外交官乔冠华的妻子以及洪晃的母亲等等。

  而对历史不了解的年轻人可能会问,“章含之是谁?”

  这是一个在共和国历史上无法被忽略的名字,这个拥有过“美丽”、“优雅”、“传奇”、“刻骨的爱情”等等所有被施于想象的名词于一身的女性,就这样在无声的岁月中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不久前,她的回忆性文集《跨过厚厚的大红门》和女儿洪晃的《我的非正常生活》几乎同时出版。半年时间发行量达15万册,重印了10余次,已成为中国最畅销的历史回顾书籍之一。

  由此,这位68岁老人的自传性回忆再次激活了人们对她及那段备受瞩目岁月的关注。

  一个夏日的上午,在蝉鸣包围的四合院内,章含之接受了中国《新闻周刊》的专访。尽管心有准备,可言谈中老人的坦率和生命中承受之重还是极大地震撼了我们。

  “我在哪儿呢?我永远是别人的附属品”

  30年前,就在这栋古老的房里,38岁的章含之和61岁的乔冠华举行了婚礼。为了这一天,他们的爱情历经磨难,压力不仅来自社会、乔冠华与前妻所生的子女甚至还来自于高层。

  次年,乔冠华出任外交部长,他的才华享誉国际外交舞台,这也是其事业的鼎盛时期。那是他们一生中最甜蜜的一段时光,那时乔冠华的所有照片全都是满面的笑容。

  时过20年后,提到乔冠华,章含之仍然会落泪。

  新闻周刊:有人评价《跨过厚厚的大红门》是一本说真话的书。但是在其中写乔冠华和您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基本上都是点到为止,20年过去了,有些话还是不能够说吗?

  章含之:是,20年还不够长。

  我们自己亲身走过了这一段,应该更有权力来讲。但是恰恰是现在自己恐怕还不便于讲。可能是到我们下一代人的时候,才能比较冷静地去回顾这一段,把深层的东西真正地如实反映出来。

  中国的事情,我看50年以后也许可以全盘地说出来?

  新闻周刊:写作的初衷是什么?

  章含之:开始的时候,挺简单一个目的,就是老乔去世以后,他的好朋友冯亦代问我,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我想并不需要谁来给我下一个结论,我会自己来说,而不是要别人来给他一张纸上的评判。

  我用我的笔来告诉大家乔冠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历史给他下结论。我是一个学外文的人,在这以前我没有写过文章。

  新闻周刊:您的文章都是从回忆的角度去写的,会有美化往事的成分吗?

  章含之:我想不会,因为这些东西都太真实了,太深了,很难会把它夸大,实际上我总觉得很多东西都还不够。恐怕还没有完全写出我自己心里的想法。

  新闻周刊:乔冠华的儿女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评价过这本书,您觉得遗憾吗?

  章含之:她的女儿现在跟我关系不错,她也要了我一些书,给她的朋友。

  最近我给乔冠华在上海塑了一个像,她也去了,应该说她还是承认了这些年来我为她父亲所做的这一切。他的另一个孩子在仕途上可能有他的想法吧!

  新闻周刊:乔冠华的像立在哪里?

  章含之:在上海福寿园。是我自己花钱做的。我请钱绍武塑的像,塑得非常漂亮。

  新闻周刊:立这个像对于您的意义?

  章含之:在老乔弥留的时候,我就承诺他,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没有做的事情我会替你做完。你没有说的话我会替你说完。就为这句承诺,我走了20年。从黑发走到白发,这个像的落成,意味着我这个阶段的结束。今后,这样的文章我就不再写了。

  新闻周刊:您会从此封笔吗?

  章含之:不会完全封笔。但是这一类的东西我不写了,或者说我该写写我自己了。因为我这之前写的所有东西都是写的别人,自己都是在别人的后面写。这里面都是我是什么别的人的什么人,我在哪儿呢?我永远是别人的附属品,现在写的东西基本上是这个格局。

  关于自己:我会如实写

  章含之说她平时喜欢躺一把旧躺椅,她说躺在这个躺椅里看雨是乔老爷最喜欢的一件事情。“现在轮到我了。我也到了这个年龄了。我现在也躺在这里头赏雨了。”

  新闻周刊:您会写本关于自己的书吗?

  章含之:如果我还有精力再写什么东西的话,就要写写自己。但这个自己,是很难写的。必须有反思,对自己一生的反思和对这个时代的反思。要不然就没有太多意义。

  新闻周刊:但是这个反思必然会牵涉到对一些人的评价。比如说像毛主席?

  章含之:我必须要如实地写。现在还没有写,但是如果写我自己我必须如实地写。

  我命运的每个转折点都受毛主席影响。一直到我最后的一落千丈,也是他下的指示。实际上我是有很多很多感触的,因为在政治上其实我和老乔都是非常地不成熟。回顾当年,我们几乎像个孩子一样的幼稚,根本不懂得当时的情况很复杂,也不懂得当时在主席身边出现的那么复杂的情况。而对当时政治上的险恶和主席的心理都不懂。

  还有难写的是对一个时代的反思。在那个时代里头有很多的真情,也有很多让人非常非常遗憾的东西。比如说大家都不得不去做违心的事,说违心的话,这是一个悲剧,等于大家都需要按照一个原则去撒谎。还有为了一种政治的需要吧,跟你这么了解的人,都可以背叛你。这种东西对人的伤害是很厉害的。

  新闻周刊:但是这样写的话,可能会牵涉一些活着的人。即使是一些已经过世的人,也都是位高权重的人。

  章含之:对。

  新闻周刊:这些你都会如实地写出来?

  章含之:我觉得应该。把它写出来的原因是我们再也不要有这样的一种时代了。每个人都要做一个真实的人,一个有良知的人。不能泯灭这个良知。

  现在更多人称她为洪晃的妈妈

  和前夫所生的女儿洪晃是章含之惟一的孩子,如今成为她的精神支柱。洪晃特别佩服的是母亲的坚强和洞察力,以“叛逆”著称的她说,“我跟我妈很像的地方在于我们两个人的为人。我们两人都特别热情,我们两个人也都会因为自己的热情给自己找来无数的麻烦。”

  洪晃说,我和我妈的情感,与中国任何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没有什么两样。

  新闻周刊:现在更多的人称您为洪晃的妈妈。

  章含之:对,现在就有人管我叫洪晃的妈。

  新闻周刊:女儿在您心目中的位置?

  章含之:她在我的实际生活中占的比例很少。因为我们俩几乎很少碰见。但是她是我的一种支撑,一种感情上的支撑。如果没有洪晃这种支撑,那我真成了一个人了。所以这就不仅是普通意义上的母女关系。

  新闻周刊:在洪晃很小的时候她就被送出国深造,但她走了不同的路,并没有继承您的事业,在外交方面有所发展,比如像她的同学章启月那样。您有没有觉得遗憾?

  章含之:我倒一点不觉得遗憾,而且即使她想走这条路我都不大愿意,因为我经历的官场的东西太多了,这不适合洪晃的性格。因为那种工作不允许过分张扬自己的个性。我觉得现在这样,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反而更好。

  新闻周刊:乔冠华已经逝世20年了,在这20年里,除了完成您对乔的承诺外,有没有考虑过再接受另一份感情,去过一种普通的生活?

  章含之:这是不能强求的。经过了那么一段以后,很难了。不可能有乔冠华这种机遇。我的朋友黄宗英曾经说过,她说曾经经历过大海以后,不可能再在小溪里游泳。我不知道这句话适合不适合(我)。

 
编辑:李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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