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杨利伟,中国太空飞行第一人。
他的“首飞”的壮举,是中华民族一次划时代的伟大飞行。
“太空一往返,中华五千年”。中华民族是最早产生飞天梦想的伟大民族。嫦娥奔月的神话故事家喻户晓。敦煌壁画上的飞天艺术形象美妙绝伦。中国明代的万户,在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用火箭进行升空飞行试验,第一个为人类探索太空飞行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杨利伟“首飞”成功,使中华民族的飞天之梦想变成了现实。
从嫦娥、万户到杨利伟,从辉煌到衰落,从衰落到再度辉煌,中华民族经历了多么漫长的奋斗历程啊。
代表中华民族完成首次太空飞行的壮举,历史选择了杨利伟。
二
人们是否知道,我们遴选“首飞”航天员的工作进行得多么慎重,多么庄严,因为我们是在挑选一位天之骄子。
第一轮遴选工作是在今年七月初进行的。几本厚厚的航天员考核评定报告交到了一线评委手里,会议室里坐满了航天医学专家、航天员训练专家、心理学专家,以及航天员训练中心的领导,向评委们进行着详尽的介绍和汇报。经过逐人逐项认真分析比较,从十四位航天员中选出了综合素质最优的五人。其中,杨利伟的评定指数名列第一。
九月初,又进行了第二轮遴选。对第一轮选出的五位航天员经过两个月的强化训练,根据“强中选强,好中选好”的原则,评委们以无记名投票方式,又从中选出三人:杨利伟、翟志刚、聂海胜。
我国“神舟”号飞船返回舱是按三人乘员组设计的:一名领航主任、一名飞船驾驶员、一名随船工程师。“五选三”就是按照这个飞行模式进行的。此次“首飞”虽然只上一人,但选出的三名航天员都要进入飞船发射谢准备的最后程序,都要做好太空飞行的一切准备。一直要到点火发射前的最后时刻,再根据对他们生理、心理的检测情况,谁的状态最稳定,就由谁担任“首飞”。
九月下旬,航天员们从酒泉卫星发射中心进行“人、箭、船”模拟发射合练回来,杨利伟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说:“合练一切正常,感觉很好。”这时,这越来越确信,杨利伟最有希望担任“首飞”。
三
杨利伟1965年6月出生,辽宁省绥中县人,今年38岁,正处在航天员的最佳年龄段。他个头不高,“航天员式”的平顶发型,肤色白净得像象江南人,每次见了我都是一脸微笑。父母都是教师出身,教子严格而得法,他小学毕业后考入本县重点中学尖子班,曾多次参加全县中学数学竞赛并获奖。良好的家庭启蒙教育,扎实的中小学基础教育,为杨利伟后来的学习成才奠定了坚实的根基。
杨利伟似乎与生俱来就具备“当第一”的超常素质,但这绝不是天生的。从尖子飞行员到航天员的非凡经历,造就了他的可贵品质:既有紧忍坚韧不拔的顽强意志,又有精细严谨的良好习惯。“在航校,我每一个飞行课目都是第一个放单飞。”杨利伟他在航校是尖子学员,毕业后先后分配到华北、西北和西南的飞行部行,几乎飞遍了祖国的广阔蓝天。他飞过强击机、歼击机,飞行时间达到1350小时,飞行技能出类拔萃。有一次,他在新疆某基地参加强击机超低空课目训练,刚飞到艾丁湖上空,只听“砰”的一声爆响,飞机一抖,一台发动机突然停车。飞机侧滑着往下掉,他与塔台的无线电信号已被天山隔断,只能靠空域内的其他飞机为他导航。他沉着冷静,靠一台发动机将飞机慢慢拉起,艰难地爬高了500多米,飞越天山干沟,飞回机场,将飞机降落在路道上。当他从机舱内下来时,浑身衣服已全部湿透,战友们拥上前来同他拥抱,师首长当场宣布给他记了三等功。事后检查,发动机的一个叶片折断了。他后来在四川某飞行部队改飞歼击机,担任领航主任。全团训练空中打靶时,每次都由他驾机拖靶。训练结束后,他必须先把空靶扔掉,然后才能驾机返航降陆。他每次将空靶投到指定地点都投得特别准,新飞行员问他有什么诀窍。他回答说:“我是飞强击机出身的,练的就是投得准嘛。”新飞行员们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航天员训练开始后,我第一次考试就争了个第一。”谈起这一点,杨利伟特别感谢所在飞行师的师长邵文福。1998年1月,他到北京航天员训练中心正式报到之前,去向师长告别。师长对他说:“我对你的身体素质和飞行技术都不担心,今后面临的主要挑战是学习,你要学习大量载人航天的相关知识。”他把师长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做好发奋学习的思想准备,在心理上打了一个主动仗,一开始就好得了主动。第一阶段学习基础理论,一本《载人航天工程基础》教材,16K的大本子,厚厚600页,涵盖了载人航天各个方面的相关知识:飞行动力学、空气支力学、地球物理学、宇宙物理学、气象学、一文学、天体学、航天器轨道理论、火箭推进原理、载人飞船系统组成、飞船结构、空间导航、太空飞行测量控制与通信等等。他回忆说,教材里面有些内容很深奥,许多都是当飞行员时没有接触过的,要记忆的东西很多。最初三年,他晚上十二点以前没有睡过觉。第一次考试,除了从俄罗斯留学回来的两位教练员,他在新入选的十二名航天员中名列第一。学习基础理论这个最艰难的阶段过来了,他的成绩是全优。他越学越有信心:“我对自己有了底,我能行,我能学下来。”
四
上天难,上天确实难。中国老百姓常形容说某件事“比登天还难”,李白在《蜀道难》中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进入太空飞行,更比攀登蜀道难上万万倍。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航天员,除了必须具备特殊的身体素质,掌握深奥的相关知识,还必须接受一系列严格的特殊训练代表着艰难的极限。杨利伟在航天员训练中表现得出类拔萃,他那坚韧不拔的顽强意志、精细严谨的良好习惯充分发挥了作用。
他同我谈到航天员训练时,经常用到一个词叫做“走程序”。这是他在当飞行员时就养成的习惯,每次飞行训练前都要在脑子里先把程序走一遍。他每个飞行课目都能第一个放单飞,奥秘就在这里。在航天员训练中,他做得更细了,每次在脑子里“走程序”可以做到不漏一个动作,不错一个程序。他宿舍墙上贴满飞船舱内的各种电门、仪表的图标,整天看啊,背啊,记啊,弄得很熟很熟。每次训练结束后,他还要把操作程序在脑子里“复走”一遍,自己先检查有没有错漏的地方,然后再去听教员讲评。经常是这样的情况,教员拿着考评录先问他:“你这次做得怎么样?”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次没有差错!”教员对他笑了:“你的训练没的说。”
他胜人一筹之处,还表现在他总能通过仔细分析客观条件,找准突破点,通过主观努力去争得主动。在模拟舱训练中,十四名航天员轮流进舱操作,每个人轮到的时间有限。为了使自己取得更好的训练效果,他用摄像机把模拟舱内的各种电门、仪表拍摄下来,输入电脑,编辑成模拟舱直观景象,自己可以利用更多时间熟悉、默记。他对我说:“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马上会呈现出一幅清晰的舱内景象,什么按钮在什么位置、什么开关、什么颜色,都记住了。甚至连哪个按钮上被手指磨出的发亮痕迹也都印在我脑子里了,闭着眼睛也能操作了。”强化训练中,有一个“数管失效”应急程序,一旦飞船进入太空后计算机管理程序失效,马上要改为手动操作应急返回,一共有30多道指令、50多个动作,他做得分毫不差。
强化训练阶段进行了五次考试,他第一次得了99.5分,第,第二次得了99.7分,后面连续三次得了100分。他抑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地对我说::“我对自己越来越充满信心。”
五
首次太空飞行,毕竟是一项超常任务,需要具备超常意志的人去完成。杨利伟对完成“首飞”任务充满了必胜信心。他的自信不仅表现在热情和意志上,更表现在他对自己适应能力的冷静分析上。他说,“首飞”中对他最大的挑战将是两个问题,一个是进入太空后的“空间运动病”,另一个是一旦弹道式应急返回时的“过载”。对于这两项挑战,他都早就做好了主动适应的准备。
所谓“空间运动病”,就是进入太空后犯迷糊。如果抗不住它,到了太空肯定会影响操作。他平时看了不少俄罗斯和美国有关“空间运动病”的资料,早就有意识地在训练中加强了这方面的自我锻炼。转椅训练是最难受的,但他每次都坚持做最长的时间,做最大的动作,以增加这方面的训练强度。练到后来,教员说他这个课目可以免试。
抵抗弹道式应急返回时的“过载”,他经过长期刻苦训练,也有了这方面的体能储备。飞船升空后一旦发生意外情况,应急弹道式返回时航天员可能要承受8.5G载荷。他说:“我属于兴奋型体质,能在短时间内爆发能量,百米速度现在仍能保持11秒97。平时训练,我在离心机上做到8G载荷时心率仍能控制在110次。一旦发生意外情况,再入时抗住8.5G载荷是有把握的。”
我和他单独交谈时,也谈到了太空飞行的风险。他对这个问题的态度是冷静的、科学的、坦然的。他说:“载人航天是多么伟大的事业啊,我会坦然面对这种风险。我过去当飞行员的风险就很大,更何况为人类的航天事业献身,无论多大风险也值得。祖国要我去‘首飞’,我义无返顾。”此刻,我听到的是一位祖国之子的肺腑之言。
他也谈到了朝夕相处的航天员战友们。他说:“我们十四位航天员是一个光荣群体,互相之间即使有些差距也不会很大,让谁担任‘首飞’都能完成任务。最后选上我‘首飞’,我是这个群体的代表,我要当好这个代表。”
我和他握手告别的时候,我衷心祝愿他“首飞”成功。并告诉他说:“你返回着落的时刻,我将在内蒙古着落场迎接你!”
(来源:人民日报·号外,作者:总装备部副政委 朱增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