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外公毛泽东——翻开我家老影集》作者孔东梅,以毛泽东与贺子珍外孙女的身份,从伟人后代和当代女性双重视角出发,将女性、婚姻、家庭等内容娓娓道来。如对外婆贺子珍、母亲李敏和作者自己留学经历的比较,对外婆婚姻生活的分析,有着中西方高等教育背景的作者都以文化的、理性的态度做出尝试。
我的外公毛泽东
大家可能知道,我外公小时候经常和曾外公发生冲突。至于原因,父亲脾气暴躁,儿子顽皮倔强;父亲对儿子劳动、生活、学业的严格要求;还有施舍与反施舍的义利之争,都是冲突的导火索。
外公在家里组织了一条“联合战线”,最重要的盟友当然是曾外婆。此外,他还尽力工作,小心记账,让曾外公抓不到把柄。此后,父子冲突是少多了,但分歧仍然存在。我觉得,这还是两代人的人生目标不同所导致的。
曾外公读过两年私塾,知道文化的可贵。他已计划好,将来把儿子送到湘潭一家米店当学徒。然而,一本《盛世危言》却改变了一切。它使外公萌生了要去山外世界看看的念头。1910年他要去邻县的湘乡东山小学读书,那是一所不教四书五经的新式学堂。
他知道父亲的态度,所以搬来了一切可以说服他的亲戚和师长。外公的表哥王季范说的“不读书就没有用”大概打动了曾外公的心思。接下来,外公的八舅愿意负担学费,他的儿子愿陪同外公上学。此时,曾外公开始用商人的现实思维考虑了,他说:泽东是湘潭人,到湘乡读书只怕有界线。
外公的老师一锤定音:现在到外国留学的都很多,何况到湘乡呢?这样,外公又一次胜利了。那年,外公16岁。这是他第一次出门到离家五十里以外的地方。
后来,他又有了去省会长沙读书的机会,曾外公照例反对。但是,在外公的母亲、舅舅及表哥、老师等的大力支持下,曾外公终于同意资助儿子。外公得以最终完成学业,从而奠定了他成为20世纪最伟大人物的起点。
外公的原配罗氏
她是外公家庭中最不为人知的一位成员。然而,这又是一个不可以被历史忽略、被后人遗忘的成员,她,就是外公的原配罗氏。
众所周知,外公有杨开慧、贺子珍和江青三位妻子,但这并不是历史全貌。外公在延安接受采访时,也谈过此事。
在《韶山毛氏族谱·世系表》(竹溪支)齿录卷十五中,我查到了毛氏家族对他第一次婚姻的最权威记载:“原配罗氏,清光绪十五年己丑九月二十六丑时生,宣统二年庚戌正月初二寅时殁,葬韶山南岸土地冲楠竹,酉山卯向。”
据此可知:罗氏生于1889年。这桩婚事,据我看来起码有两个成因:一是,毛罗两家是世交,罗氏祖母毛氏是外公祖父的堂姊妹,而罗氏之父与我的曾外公有生意往来,两家关系更加密切。二是,毛家有子无女(夭折两个),罗家有女无子(夭折六个),曾外婆身体不好,家事又颇繁重,找合适的大儿媳帮忙已是当务之急。
而罗氏嫁到上屋场毛家之后,且不提外公满意与否,至少公婆满意——据说她与婆婆和弟媳(泽民外公的发妻王淑兰)相处很好。1910年大年初二,罗氏因病去世——有人说是患了痢疾,在缺医少药的农村,已是足以夺命的恶疾。当时她才21岁。这年秋天,外公做出了离开韶山去湘乡读书的决定,从此开辟了真正属于他的人生新天地。
我的外婆贺子珍
我两岁到六岁都在外婆身边度过。当时年纪小,外婆给我的印象并没有后来深。说来也怪,以往听外公的录音,和外公会面都能引起她病情的重大反复。而1976年外公去世,全国人民泪落如雨时,她却表现出惊人的平静。
现在回想起来,这是一次不亚于前两次的危机。只不过由于压抑较深,当时没有爆发,而分几年逐渐释放出来。只要外婆一发病,楼里马上就如无人居住般安静。
1979年外婆终于获准进京。为了这一天,她足足等了30年。现在,她可以来了,可是……
北京对她而言,一来意味着丈夫,可他已在三年前离开了人世。而只要他活着,自己就不能去。这个悖论使两位老人一直痛苦着。二来意味着国家,就像当初她不顾一切前往的红都莫斯科,是心中的圣地,理想的家园。但她来北京后惟一的外出,都没超过天安门广场和左右公园的范围。
此时中风和糖尿病已让外婆离不开医院。为了健康起见,她一定要去瞻仰纪念堂的时间被一缩再缩。在纪念堂,曾经和被纪念者有过十年婚姻、六个儿女的外婆,把眼泪和呜咽一并吞下肚里。
妈妈和爸爸推着轮椅,让外婆坐到休息室的外公手书《七律·长征》前面。外婆抬眼望着丈夫那熟悉的龙飞凤舞草书,久久不语。
5年后,当我们推开急救室大门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外婆去了,随后是火化。火焰熄灭后,几块沉甸甸的钢铁家伙终于在森森白骨中露出了面目。外婆留给我们的,除了她的冤家弹片,还有1951年发给她的残疾革命军人证,按照规定,她可以每年领取330元的残疾金,但取款签名栏没有留下任何一处她的签名。
我的姨妈李讷
姨妈李讷1940年生于延安。当时外公已47岁,对这个自己十个子女中最小的孩子特别喜爱。他不忍心把女儿送到保育院,姨妈成了家中惟一和外公度过全部童年的孩子。父女间的昵称是:“大娃娃”和“小爸爸”。
姨妈1965年从北大历史系毕业后,以她特殊的角度见证了“文革”初期那一段纷纭复杂的历史。然而,好学深思、恬淡平和的姨妈与波谲云诡、百口莫辩的政治显得那样不协调。后来,她也和数以万计的机关干部一起,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
外公逝世之后,姨妈有过一段异常孤独、困难的时光。由于江青在京北远郊秦城监狱服刑,她常常要花费整天的时间,乘公共汽车去那里探监。但人们没有忘了她。在外公卫士长李银桥夫妇的帮助下,姨妈1984年和我现在的姨夫——王景清结婚,长期住在北京市民那种简朴而局促的房子里,过着老百姓平静而自由的生活。
我自己的故事
我两岁到六岁在上海外婆那里。湖南路262号寓所颇为宽敞洋气,工作人员把各方面都照顾得很周到,衣食无忧的我还能在家看看电影。这些是墙外的孩子当年无法想象的。
但是我仍然很羡慕墙外的孩子:他们有父母,有朋友,这些是再优越的物质条件也无法替代的。外婆的病使她自顾不暇,父母的工作和收入使他们不可能穿梭于京沪之间看我,结果就使我在一定程度上重演了妈妈的童年——因孤寂而内向。
然而我终究没有像她那样受苦,毕竟东梅的妈妈与娇娇(指李敏)的妈妈相比,已经有很多不同。她中文不大灵光,但对文学的爱好有相当积累,这一点对我影响至深。学着她当年的样子,好静的我读了家里所有西方文学作品。
1996年,我工作了。在泰康人寿工作的三年创业期间,我经历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这段经历给我一生成长起了转变和催化的作用,也为归国创业奠定了基础。
工作了的我,“名利心”似乎特重,出国梦越做越香。1999年,我考上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在美国学业繁忙之余,我潜心钻进各种文化场所,以浓厚的兴趣看待多元化的世界。
回国之后,我仍继续自己的学业,在北京大学攻读博士。就学燕园,使我在浓厚的学习空气中自由呼吸到前辈思想的因子。
凡此种种,最终触发了我从文化角度研究百年毛家以及中国“红色文化”代表人物的决定。外公在上世纪20年代初,曾创立过新民学会、文化书社等等。而在目前的市场经济环境中,我创立一个机构,以研究、宣传、出版、传媒为业,不正是对家风很好的继承和延续吗?我为它选了一个有意义的好名字——“菊香书屋”。
作者孔东梅:在毛泽东四位孙辈后人中,孔东梅是惟一的女性。她的母亲是毛泽东长女李敏,父亲是原解放军炮兵副司令员孔从洲将军之子孔令华。毛泽东为她起名“东梅”。既包括他自己的名字“东”,又有他一生都喜欢的“梅”。
东梅1972年出生,童年在上海度过。上小学后,回到北京父母身边。考入父亲的母校北航后,她选择了英美文学专业,毕业后进入泰康人寿保险公司。不久,东梅赴美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回国后,创办北京东润菊香书屋有限公司并任董事长,致力于整理、研究、宣传“红色经典”文化。
(来源:上海解放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