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唇腭裂的情况最严重”,赵国文掀开床边的帘子,略微弯腰,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说,“将来做了手术,希望他能漂漂亮亮的,所以起名叫吉俊”,他掖了掖小花被,动作非常轻。赵吉俊是赵国文第十四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不到半个月大。2010年10月8日早晨,不知是谁把小吉俊放在老赵家门口,“用纸箱子装着,孩子冻得都不哭了”,赵国文心疼地说。
2001年起,十年间,赵国文、李秀英两口子,收养了十四个身患疾病的弃婴。最大的读小学二年级,最小的就是吉俊。赵国文给每个孩子起名,都带一个“吉”字,“就是希望他们大吉大利”。
1 “就是想救娃娃的命”
赵国文是朔州市山阴县人,老婆李秀英、一双儿女、收养的十四个孩子,一家十八口住在“爱心小屋”——他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
赵国文今年48岁,个子不高,额头宽阔,蓄着凌乱的胡须,略显沉默,和孩子们在一起,脸上会露出温和的笑容。
童年的赵国文,身世坎坷,“出了这家进那家”,用他的话说,“和孤儿差不多”。“我这辈子,可以说没有真正体会过父母的爱”。赵国文儿时的家庭情况复杂,他始终回避着,记者也不好再触碰他那伤心的往事,他说“做梦都想有个温暖的家”。
1995年,在供销社工作的夫妻俩双双下岗了,那以后,他干过的行当自己都数不清,跑过车,帮过厨,送过货,做过小买卖,大大小小的零工不知换了多少。
和唇腭裂孩子的缘分,在十年前就开始了。赵国文记得很清楚,那是2001年9月1日,他去大同办事,路过一家医院,看到有十来个人围在门口,议论着什么,“我也是想看看热闹”,赵国文凑了上去。
挤到前头,眼前的情景让他愣住了,一个破纸箱,几张薄床单,包裹着一个婴儿,出生才几天,围观的人议论,赵国文凑近一看,“嘴唇上裂了个口子,挺明显,是个‘兔唇’”。
“那个眼神好像拽着我,根本走不动”,赵国文醒了醒神儿,把孩子“捡”回了家,取名赵吉斌,“看着真可怜,就是想救娃娃的命”。
赵国文家条件差,两口子在县城开着个小饭店,生意一般,勉强糊口。忽然领回这么个孩子,亲戚朋友都说他,“你自己还有两个孩子,怎么养?”,也有人看笑话,说他傻,捡个“有问题的娃娃”回家,给自己找事儿。可他总说“一个娃娃能吃多少?有我口吃的,就饿不着他”。
吉斌一天天长大,嘴唇上的“缺陷”也成了老赵的心病。2005年5月多,赵国文带着4岁的吉斌,到大同第三医院做了检查,手术费要五千,“哪有那么多钱,只能先回家。”
借遍了亲戚朋友,才凑够钱,“六一”儿童节那天,吉斌做了唇腭裂矫治手术。赵国文没见过做手术,“手术前实施全麻(醉)后,孩子晕过去了”,他一下慌了,在手术室门口坐立不安。“两小时四十分钟”,回忆起五年前的手术,他脱口而出。
吉斌手术后一年多,2006年12月28日,赵国文打零工,路过当地一座庙宇,在门口又“捡”回一个男婴,也是唇腭裂,取名吉祥。老赵说,自那起,再看到唇腭裂的弃婴,“想都不想就抱回家”。
到2008年,赵国文已经收养了5个孩子,2009年再来4个,2010年又添了5个。
老赵家现在十四个孩子里,十个都是唇腭裂,其他四个孩子也都有不同程度残疾。
老赵的善举在当地传开,有人见到唇腭裂的弃婴,都会跑来问他能不能收,他每次都接收,像捡了宝。更有甚者,一些狠心的父母直接就把自己唇腭裂的孩子送到他家门口。
2 “让孩子们有个温暖的家”
赵国文家的“爱心小屋”在山阴县城,两间沿街的旧平房,远没有名字那么美。
家门紧邻街道,拉货的卡车呼啸而过,扬起一片沙尘,由于房子正好在三岔口,经常有尖锐的刹车声,孩子们停止玩耍嬉闹,用小手紧紧捂住耳朵。
红色的铁门关不太严实,很重,关门时会发出巨大的声响,每次孩子进出,老赵都赶紧探头去看,紧张地嘱咐,“小心!看夹了手!”
屋子里已经生起火炉,“天凉了,炉子就得点着”。孩子们在炉子边上乱跑,老赵生怕他们磕着烫着,每过几分钟过来看看,顺手拍掉蹭在孩子衣服上的灰。
屋顶上横七竖八地拉了晾衣绳,大大小小的衣服,挂得满满的。地上堆放着没洗完的衣服,“每天都得洗这么多”,老赵望了一眼在里屋的李秀英。
赵国文家有个铁皮文件柜,和破旧的家具放在一起,显得很突兀,这是近几年唯一添置的家当。隔三差五地,老赵就会用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玻璃门,翻看他的“珍藏”。
柜子最上层,是一排蓝色的文件盒,擦得很干净,整齐地摆放着。文件盒的侧面,写着一个个名字:赵吉斌、赵吉祥、赵吉利、赵吉云、赵吉清、赵吉娇……直到最小的赵吉俊。
赵国文取出一个文件盒,走到桌边,神秘地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拿,“每个孩子的照片,从刚来到现在,我都给留着”。
柜子下面一层,是这几年来老赵获得的证书,有些随意地摞着。这些证书,赵国文很少拿出来。对面的墙上,“大儿子”赵吉斌在学校得的奖状,被老赵镶在相框里,高高地挂在墙上。
有人问赵国文,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老赵说“我,就是想给娃娃们找个正经睡觉的地方”。
里屋加外屋,一张大炕、三张长沙发、一张上下铺,即使这样,仍然无法睡下一家十八口。“两个孩子上学住校”,赵国文说的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放假回来就姨姨家、姥姥家凑合一下”,提起一双儿女,赵国文很愧疚,“但我相信他们会懂的”。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睡哪里?将来在哪里学习、写作业?都成了一家人最愁的问题,“真是委屈了娃娃们”,老赵叹了口气。
3 “我和孩子有缘分”
里屋的大炕上,躺着几个还不会爬的孩子,小吉蓉刚睡醒,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边上的孩子被吵醒,也跟着哭,整个屋子乱成一团。
老赵和李秀英换尿片、喂奶,折腾了好一阵,孩子们终于不哭了。一旁沙发上的吉娇又醒了,跌跌撞撞地就要下地,老赵赶紧冲过去。
屋外,四个孩子们打闹成一团,赵国文喊孩子们进屋,“站好!立正!”,小家伙们立刻站成一排,举着小手敬礼,嘻嘻哈哈地笑。
没日没夜地照顾14个孩子,是赵国文和妻子李秀英生活的常态。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对老赵两口子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赵国文还有一份工作,在朋友的公司里上班。但他基本不去,每个月领千元左右的工资,“是朋友在照顾我”。
孩子多,每个月光奶粉就得两千多块。最困难的时候,老赵活得有些“没尊严”,一些原本有来往的朋友,忽然对他避而不见,他硬着头皮上门借钱,经常被人冷言冷语,“为了孩子,我讨吃、捡破烂都不怕”。
2007年起,开始有新闻媒体关注老赵,更多人认识了赵国文和他的孩子们。
“马德春,他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赵国文一字一句地说。2008年春天,企业家马德春得知赵国文的故事,深受感动,隔天便带着奶粉、零食、童装,来看老赵一家。
“陌生人”的关心,让赵国文深感意外,更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几天,县委宣传部、文明办的领导都来看望孩子们,“民政局还给上了低保”。
“社会各界都帮助我们”,老赵很感动,“四万两千块钱”,好心人给的帮助,他记得一清二楚。
2008年11月14日,赵国文刚给孩子们喂过饭,电话响了,县委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北京有个爱心妈妈基金会,联系了美国的‘微笑列车’,给我孩子免费做手术”,现在说起来,赵国文还记得当时的兴奋劲儿,“啊呀!那简直是,高兴得不得了!”。
赵国文所说的“爱心妈妈”,是一个民间救助团体,得知赵国文的故事,马上联系了美国“微笑列车基金会”,并通过山阴县委宣传部联系到赵国文,给了孩子们这次珍贵的机会。
“微笑列车”是美籍华人王嘉廉先生于1999年在美国发起并正式注册的非盈利性慈善组织,这个组织的宗旨是为贫困的唇腭裂患者实施矫治手术。
没多久,赵国文、李秀英两口子就带着吉祥、吉利、吉云、吉清四个孩子去了北京。
当年11月19日,赵国文一行人带着孩子抵京,“还没进北京,就有好多新闻媒体等在那里”,来到“微笑列车”定点医院——北京二炮总医院,“爱心妈妈”已经张罗好了一切,“专家、床位,全联系好了”,从入院到手术,用了12天。
“刚做完的24小时情况会很不稳定”,麻药的作用,孩子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吉祥和吉利比较严重,不停地咬自己的舌头,“差点咬穿了”,老赵心疼得要命。
有好心人的帮助,老赵对自己的选择更加义无反顾,“我和孩子有缘分,我养他们是我愿意,即使将来他们长大了不认我了,我也绝对没有怨言。”说完,他低下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采写:实习生 王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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