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鲁超国
作为计划生育产物的“独一代”,自诞生,就被戴上了“小皇帝”的帽子。
“那时候其实我们都忙工作,城市里的90%以上的孩子都是在幼儿园长大的,根本没条件‘惯养’,现在的孩子才算‘惯养’。”“独一代”王欣的母亲张长文说。
王欣1983年出生,已经有了儿子牛牛,不到2岁,每周游泳一次,去一家幼教中心“上课”一次……这个家庭每个月为他支出费用三四千元。
进入婚育期的“独一代”,当他们面临“独二代”时,面临就业、养老等压力时,内心感受又如何呢?
他们诞生的那个年代———
“党让干啥咱干啥,肯定没错”
53岁的张长文已经退休了,毫无疑问地承担起照顾外孙的责任。
“牛牛,渴不渴啊,喝点东西。”张长文将奶瓶往孩子嘴里塞。牛牛专心玩着“挖掘机”,扭着头躲闪着,最后干脆跑开了。
“慢点慢点。”张长文连忙起身跟上去。
这个情景发生在济南正觉寺小区一栋居民楼家里,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卧室的窗台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儿童玩具。
房子里还有一个“阿姨”———这户人家请来的保姆,从早上8点到下午5点,帮着做家务,一个月工资1200元。
张长文1981年结婚,正是提倡“只生一个好”的年代。
她姊妹5个,“有两个的都算少的”,父辈的普遍思想是“孩子越多越有福、越光荣”。
“到了1980年,突然严了。”那时候,墙上到处被刷上了“想致富,少生孩子多种树”、“少生优生 幸福一生”之类的标语。广播里天天讲“计划生育是一项基本国策”。单位有了专职的计生工作人员,大会小会宣传计生工作。
“那时候,居委会的小脚老太太真是起了大作用了。眼可尖了,谁家媳妇的肚子大了,立马知道。”老太太们还会移动小脚,健步如飞跑到各家各户召集开会。
那时候张长文没有做任何的思想斗争,思想非常单纯,“党让干啥咱干啥。肯定没错,肯定光荣。”
“也有超生的,城市的很少,一般是没有公职的,农村可能多点。”在那个摆地摊都遭歧视的年代,“铁饭碗”被看得很重,“超生”和“离婚”一样丢人。
“结婚了之后还不能立马要孩子,单位给你列上计划,然后拿了娃娃票,才能生孩子。”张长文24岁结婚,26岁生下了女儿王欣。
在四合院里长大的童年———
“那时脖子里都挂着钥匙”
张长文一共休了84天产假,然后就去上班了。
那时候大家对工作都有革命热情,都想出成绩,都想进步,谁也不想比谁差。王欣便由奶奶照看。
张长文当时在历下区的机关单位上班,丈夫在街道办上班。
每天8点上班早晨7点半出门,中午不回家,晚上5点半下班,6点多到家,然后给孩子喂奶,“白天一天吃的啥
我都不知道,那时候奶粉都很少见。”
王欣算是幸运的,有奶奶照看,因为她的叔叔早早接了老人的班。“那时候,爷爷奶奶辈的也就50多岁,都还没退休,都上班,没人看孩子。”
“绝大多数的家庭,都是休完产假后,直接将孩子送到托儿所。”
王欣上小学了,有一个院子里的发小是同班同学,他们一起上学放学,学校离家很近,走10多分钟就到,“从来没有家长接送的,不像现在家长能把学校门堵了。”
“那时候我们脖子里都挂着钥匙,回家后先写作业,写完之后就跑到院子里玩。”在王欣记忆里,她的童年是轻松的,快乐的,不知道什么是孤独。
上世纪80年代的济南,很少有高楼大厦,大都是大街小巷四合院。
四合院里住的少则几户,多则几十户。
“你帮我看着孩子,我去把锅坐上。”
“再帮我看会儿,我去炒个菜。”在院子里,随便哪个邻居,都可以帮着照看一会孩子,一个大人能看好几个孩子。
院子里总是有玩的人,有时候院子里没大人,年龄大点的孩子也可以照看年龄小的,也没啥不放心的。
到了做饭的点儿,实在找不到人看孩子,就把孩子撂在床上,随便给个玩的东西,然后就可以去忙了。
张长文以前住的四合院里有20多户人家,“那时候真的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谁家包了水饺,都会先盛上几碗给邻居送去,谁家孩子大了,衣服小了,就送给小点的孩子穿。对于送来的衣服,无论新旧,没有嫌弃的,不像现在。
被“惯养”的“独二代”———
“宁愿看以前10个孩子,不愿意看现在一个”
王欣现在街道办上班,老公在一家媒体上班,两人工资加起来一个月大概8000元,但即使这样,他们几乎还是“月光族”。
“有了孩子后,我们这几年没打算攒钱。”王欣算了算花在牛牛身上的钱:请保姆每个月1200元;出生之后每个月游泳4次花200多元;每个月去早教中心上课,一节课126元;买衣服、营养品等等每个月至少也要七八百元……这样一来,每个月一般要在牛牛身上花三四千元。
这些账她以前都不敢细算,家里的日常生活用品有时都是父母花钱买。
牛牛想要什么东西,当姥姥的张长文都会给他买,尽量满足他。
“我们那时候想疼爱孩子也没条件。”在张长文记忆里,小时候几乎没怎么在王欣身上花钱。“那时候的孩子
也没那么娇气,在地上摔跟头很正常,经常灰头土脸的,很少哭。”只要不流血,家长也都不会感觉心疼。
“我姥姥就说,宁愿看以前的10个孩子,也不愿意看现在的一个孩子。”王欣笑着说,然后逗牛牛:“小宝贝,你是不是很难缠啊?”
王欣和老公都是独生子女,但他们不打算再要二胎,原因是:成本高,养不起;牵扯自己精力大,影响工作。
“四二一”下的压力———
“老人健康是我们最大的福气”
如果不是妈妈已经离休,王欣真的不知道牛牛应该由谁来照看。
王欣和老公的双方父母都在济南,典型的“四二一”家庭结构(四位老人两名年轻夫妇一个孩子)。
除了王欣的母亲张长文退休,其他三位老人还都没有退休。
在牛牛出生前,张长文把家里收拾干净后,就经常参加老年俱乐部的一些活动,和一帮老年人一起唱唱跳跳,没有“空巢”的孤寂和空虚。
现在,王欣小两口跟着张长文一起住。牛牛出生后,张长文就很少去参加俱乐部的活动了。
因为双方父母都年轻,能帮他们分担很多,“现在担心的就是老人得病,那样的话我既要照顾老人又要照顾孩子,会很累,所以老人健康是我们最大的福气。”王欣说。
至于以后双方父母上了年纪后,给他们小两口带来多大的养老压力,王欣还没有想那么远。
比起一些也是“独一代”的同事来,王欣觉得自己很幸运:四位老人都是有单位的人,退休了有退休金,看病可以报销,家都在济南,过年的时候也不用愁去男方家还是女方家里。
和王欣相比,梁颖则没那么轻松,梁颖是工薪阶层,双方家里掏光老底各自为他们凑了5万,他们自己攒了5万,付了首付买了一套80多平方米的两室一厅。
装修时,梁颖父母来看房,兴高采烈地“指导”了一番,然后又给了1万元装修费。装修好后,梁颖的公公婆婆来看新房,两个老人也很激动,“老了就有着落了。”
梁颖和老公对望,然后商量:“看来还得买一套。”可是,装修时欠了一屁股债,每个月2000多元的房贷,然后加上生活费,两人基本上也属于“月光族”。
“其实我们最担心的还是老人生病,现在一点积蓄都没有,万一哪一天急需用钱呢?”虽然有了房子,但是他们仍然心难安。
只有在这个问题上,“独一代”才开始羡慕起那些有兄弟姐妹的非独生子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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