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日清晨,(湖北)恩施州建始县三里乡大沙河渡口,寒意阵阵,雾霭蒙蒙。“老万!过河!”听到喊渡声,脚蹬布鞋、头戴灯草绒帽子的老艄公迎喊渡者上船,只见他竹篙轻点,小船便掠波划向对岸。一天下来,最多时数百人次,坐他的船来往河的对岸。
老艄公全名万其真。这只是他15年义渡生活的一个剪影。从1995年初接手渡口以来,他每日坚守在此,维系着两岸村民和过渡行旅的重要通道。
岁月荏苒。在过去百余年的沧桑岁月中,老万家族三代人在此接力义渡,方便过无数的过河人。
风霜雨雪,桨起桨落
坚守渡口15个年头
车出建始县城,窗外武陵山水如一片宁静画廊,蜿蜒向东南22公里。过了两山排闼处,一片开阔河面陡然现于眼前。从山顶望去,河面弯弯的,好似一只静卧在冬阳下的绿扁豆。“扁豆”的一角,有新旧小屋两间,小舟一叶倒映水中,木排数张浮于水面,加上68岁的老艄公万其真,便构成了大沙河渡口。这个小小的渡口,曾是恩施和建始之间的交通要道,如今依然是一条重要通道。
在大沙河村,徐家岩山和花尖角山耸峙入云,从南北两岸护住渡口。受水电站蓄水移民等影响,不少村民搬出了大山,如今,他们多数住在北岸徐家岩下,花尖角山下,则住着六组的6户村民。
大沙河渡口的义渡老艄公万其真,被村民亲切地呼为老万。他个头不高,面容清瘦,古铜色的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15年来,老万日复一日,一趟一趟,将村民渡往彼岸。而在过去的百余年中,万其真家族三代人接力义渡,方便过无数村民和行旅。
迎人上船,竹篙轻点
小船掠波划向对岸
渡口处水面宽约150米,最深处超过50米。11月25日清晨7时许,山中刚天亮,浓雾笼罩,早起的村民到达渡口边时,老万已经在此等候。
到上午9时许,来往做农活和走亲戚的村民,已经过了10余趟,初冬的暖阳已经洒到了门前。老万换上一件稍薄的外套,坐在门前稍作休息。
沉默少言的老万,做事的时候比说话的时候多。阳光下小憩的他,远远望去,仿佛一尊雕塑。
3年前,老伴去世,如今,两个女儿早已出嫁,小儿子夫妻外出打工,老万和大儿子一家同住,守着渡口。
老万说话轻声细语,摆渡时行动舒缓有力,不急不躁,稳当,安静。他年纪大了,但身子骨清癯硬朗,除了近两年来右边膝盖偶尔酸痛,并无大恙。
这时,67岁的六组村民崔祝清背着一捆干稻草,和背着红薯的老伴到了渡口边。崔祝清没有说,老万也不需要问,他解开船缆,待崔祝清和老伴上船坐稳后,他跳上船,一篙点在岸边石壁上,双腿略弯,手上一使劲,小船向河心退去。
老万半边桨叶用力,一个漂亮的转弯,小船调头划开细浪,将水面阳光斩成万点碎金,桨声伴着一道道水花,小船轻盈地掠向对岸。岸边人看去,老万撑着6米多长的船行在水上,很平稳,似乎毫不费力。
短短几分钟后,转过一道小弯,小船隐没在对岸水边树后,在那棵只看得见树梢金叶的银杏下泊住。这一船渡过去,老万仅仅用时约5分钟。
有时候,老万船在对岸还没划回来,这边又有村民到了,喊一声:“老万!过河——”那边树后就传来他的回应声:“来哒!”不一会儿,他驾着小船,从水边树影后出现。
老万偶尔来了兴致,也能一边撑船,一边引吭高歌,吼几句山歌子:
山高只有人行路/ 水深只有船来渡/ 男从高山打伞来/ 女在房间绣花鞋/ 我从兹丘(地名)转回来/ 那年那月许我的绣花鞋……
嗓音沧桑浑厚,与桨声风声相萦绕,久久不绝。
小网捕虾,杯中清茶
摆渡间隙忙中有乐
平素摆渡,一天里哪些时间最繁忙,老万总是心里有数:村民清早出工,上午10点前后吃早饭,下午3点左右吃中饭,傍晚6点左右收工回家。
老万总会在渡口候着。一天下来,他摆渡数十趟,遇到村民有婚丧嫁娶等重要事件,他更是丝毫不敢马虎。一天下来,最多时甚至要渡数百人次,有时忙得只能吃一顿饭。
摆渡生活又是孤独的。每逢无人过渡,老万就拴住小船,走进小屋。屋里只几张残缺的椅子,一条长凳,屋角一堆冷却的木炭灰,其上吊着一只烧水壶,像锅底般黑。
渡口小屋没有电,他点燃煤油灯,燃起柴火,水一会儿就烧开了。拿出从山外带回来的茶叶,或就着山里产的老茶,沏上一杯,坐在柴火边独自细细品尝,或偶与崔显尧等同辈老友对坐闲聊。
一盏茶后,仍无人过渡,老万会去看看他自制的捕虾小网兜,或者整理一下因忙于摆渡而久未使用的渔网,抓一些河虾和鲜鱼。下一顿,除了地里的菜蔬外,餐桌上会多出一道美味。
闲暇的时候,老万会在门口坐下来,将手中竹篾,编织成一个个竹篓或竹篮,晚上带回家去。
暑往寒来,人来人往
义渡人生从未停歇
数公里外,沪蓉西高速和宜万铁路相继建成,鄂西群山里的世界也在飞速发生变化。守在渡口的老万,不识字,不读书看报,不看电视,只管迎着每日的霞光,一桨一桨地划,一船一船地渡。
大沙河村278户村民,1000余人,加上过往的外地人,经小船过渡的人很多。15年来,连老万自己也不知道,他船来船去到底渡了多少人。到如今,他仿佛已经不能同这种摆渡生活分离。
在《边城》中,沈从文这样描写翠翠的爷爷老船夫:他从不思考自己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是静静的很忠实的在那里活下去。
老万也是如此。
大沙河村68岁的村支书崔登碧说,一趟划300米,一天只算30趟,15年下来划了多远?但老万和他的家人没有想过这件事。村里的老人们说起万其真一家三代人,都连声称赞:“他们一家真是大好人。”
乡里的干部们到渡口来看老万,说:“老万,你了不起!”老万听了,憨厚地一笑,脸上倒有了羞涩。
有人说,树木和石子使岁月流逝,岁月的流逝总是悄无声息地冲淡过往的一切。现在看来,老万和他一家三代人的义渡之举,岁月的流逝不会冲淡它,反而会让它散发出更浓郁的醇香。(楚天都市报 王功尚 贺俊 谈海亮 向继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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