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师生眼中的灾后重建
——来自汶川的调查报告
汶川特大地震过去两年多了。
两年间,经历过无数个难忘的时刻:曾经,我们彻夜守候在电视机旁,焦急等待着来自灾区的每一条消息;曾经,我们秉烛而泣,为逝者哀思,为生者祈福;曾经,我们加入到募捐抑或是捐者的行列,为受灾的同胞奉献爱心;当血浆告急的消息传来,未名湖畔的学子们纷纷挽起衣袖,在采血车前排起了长队……汶川,寄托了燕园太多的牵挂,也让我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当代北大人应有的责任与担当。
经过一系列的准备,终于,在两年后的暑假,我们16名师生踏上了前往汶川的征程。
我们这支队伍里,有2名教授、6名博士研究生和8名硕士研究生。出发前,大家详细了解了汶川的自然、人文和社会情况,查阅了大量国内外有关灾难影响与灾后重建的文献资料,并融汇多学科领域的知识,设计了包括36项选题的调查问卷和12个专题的访谈提纲。我们希望通过此次调查,理清重大灾难对于个人、家庭和社会的影响,提出灾后重建中需要着重解决的问题及实现路径。
感受汶川
汽车在蜿蜒的山道上盘旋,座位上的我们被不停地抛起,又重重地摔下。面对窄道旁的万丈悬崖,几个恐高的同学死死地抓住旁边的扶手,额头沁出了密密的汗珠。许多地方是无法搭车的。望山跑死马,一些明明看来不远的地方,走起来却往往需要好半天。翻山、越岭、涉水、穿谷,衣服被山间的灌木划出了口子,腿脚也肿得老高,但没有一个人退缩。
按照分类抽样与随机抽样相结合的方式,我们抽取了威州、映秀、水磨、绵虒、克枯等5个乡镇的16个村(社区)进行调查,并深入到汶川县的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学校和医院等进行访谈或座谈。为了对原址重建与异地重建进行比较,我们还走访了北川县的新、老县城以及山东省对口支援北川县灾后恢复重建前线工作组,累计完成深度访谈150个,回收有效问卷1158份。调查中我们深深感到,地震带给这片土地的,远不止山河破碎,建筑崩塌。
1.心理创伤尚未抚平
地震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当地百姓的恐惧依旧存在。不少人反映常常会不安、抑郁、失眠,即使有轻微的动静都会表现出很大的反应,还有一些人“恐惧黑暗,害怕独处”。尤其是儿童,内心更脆弱、敏感。特殊教育班级的孩子在震后普遍表现出对学校和老师特别的依赖,有的甚至抵触与父母回家。我们利用修正过的抑郁量表对汶川县居民进行了测试,结果显示,该地居民的得分均值为0.56,属于轻度抑郁状态。
2.安全成为百姓最关注的问题
我们列出了9个选项,对百姓关心的问题进行调查,结果高达33.1%的被访者选择了“生活环境的安全”。其他依次是“以后靠什么生活”、“分配房屋和土地”、“上学”、“救灾物资发放”、“征地拆迁”、“保护民族文化”、“看病”和“其他”。(见图一)
3.人生观、价值观出现两极化倾向
经历了生死之劫,汶川百姓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发生了一些变化,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被重新定位,出现了两极化趋势:
地震增强了许多人的责任感。威州镇茅岭村曾是闻名一方的“光棍村”,村里一些人因为爱“耍”而不愿意结婚。震后两年以来,该村许多年轻人相继登记结婚,他们认为“应该承担起更多家庭的责任”。广大党员干部在地震中深切体会到百姓的信任,在抗震救灾和重建工作中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震后第一时间,驻村干部刘晓林和其他党员组织群众有序逃生,并协助途经此处的河南新乡旅游团顺利脱险。尽管他自己也受了伤,但是这样的经历让他备受鼓舞:“能在老百姓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体会到了党员干部的价值。”
劫后余生,也有部分人倾向于追求个人价值。地震让这些人感慨生命脆弱的同时,也滋生了“及时行乐”的心理。不少人说:“地震之前总是舍不得花钱,但是地震之后觉得不能亏待自己。”这种心态渗透到生活的其他方面。汶川一小、二小的两位校长和多位教师都表示:“现在的家长不再像以前那样关心孩子的成绩和未来发展。”
4.家庭的功能和地位得到强化
家庭是个人获取物质和情感支持的最主要环境。地震之后,人们对家庭的依赖性增强。调查显示,被访者中认为家庭生活非常和睦的高达77%;遇到困难,大家一起面对、共同商量解决的达到64%;家人经常在一起娱乐、聊天或者劳动的均超过了四成。
夫妻是家庭的核心。受访百姓普遍认为震后夫妻关系得到极大的改善:彼此更加信任、更加尊重的认同度分别达76.3%、74.6%;彼此间交流、了解增多的认同度分别达54.7%和69.7%;68.9%的被访者更加愿意亲近爱人。
5.社会和谐度得以增强
大爱、团结,这些在灾难之中彰显出来的人性之美,促成了更加和谐、宽容的社会环境。汶川是羌、藏、回、汉等多民族聚居地区,共同面对困难、共同重建家园的经历,进一步增进了民族关系。将近七成被访者认为震后民族之间的交流增多,民族之间信任感增强。
震后,汶川居民被集中安置。有人担忧,小区的生活方式会疏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事实否定了这种担忧。百姓们欣然接受了新的生活方式,并且把开朗、乐观的当地文化融入其中,形成了良好的社区文化。调查显示,78%的被访者认为小区有家的感觉,93.9%的人认为小区居民之间的关系是和睦的。(见图二)
6.尊重知识的观念更加深入人心
抗震救灾和灾后重建中,大量新技术、新材料的运用,新思想、新观念的传播,给当地老百姓带来了切实好处,使他们深刻地体会到知识的力量。地震之前,“党政机关/军队/事业单位”是最理想职业,但是地震之后,更多的家长希望孩子成为教师、医生等专业技术人员。在农村,人们更加期待“有知识和有文化的人”做村干部,而对于“有威望的老人”、“自己家族的人”、“村里的富人”、“势力强大的人”的支持率下降。
废墟上的现代羌城
沿着山间的碎石古道,我们爬上了城郊的一处高峰。放眼望去,学校、医院、体育馆、博物馆……一座座新的建筑崛起在山谷河坝中,羌红、雕楼、羊角点缀其间,好一座现代化的羌城!
1.居民住房条件得以改善
地震之前,汶川居民住房面积小、质量差。城镇中主要是上世纪70、80年代建设的老房子,高半山上的大都是就地取材的土坯房。汶川县建设局局长张先武如此形容:“震前的房子修得都像夹皮沟、火柴盒,十分拥挤,质量也差,很难有空间避难。”
现在,汶川居民的居住条件得到极大改善。在威州镇,广州援建方投资9.1亿元完成了总计84万平方米居民住房的恢复重建。百姓们交口称赞新房子的质量。锅庄广场旁家电铺看门的老婆婆说:“广东人建的房子质量非常好,再有大地震,我们躲在屋子里都会很安全。”威州镇桑平社区的一位居民说:“地震之后,我给广东人打工,他们盖的房子比我们原来的好多了,钢筋和水泥的标号都比以前好。”农村地区的房屋建设则因地制宜,有的集中建设,有的村民自建,但是在选址和施工的科学性方面都得到了极大提高。
2.农村基础设施进一步加强
威州镇四分之三的农村在高半山上。震前简易路又陡又险,不少村民一年、几年甚至一辈子都没有下过山。为方便出行和发展经济,广州援建方投资8110万元修建了8条由县城或干线公路岔口到各行政村的通村公路,总里程达到72.2公里。汶川县位于半干旱地带,水资源稀缺,水源不稳定,水质较差,加之地震导致全镇90%以上的灌溉和饮用水网损坏或中断,水成为制约当地群众发展的瓶颈问题。广州援建方新铺设了122公里引水管道,维修了20公里灌渠,新建了50个蓄水池和6个提灌站。水、路等基础设施的完善,解决了当地百姓祖祖辈辈盼望却无力解决的问题。
3.文化资源得到保护性开发
汶川县文化资源丰富。灾后重建中,援受双方都十分重视文化资源的保护和开发,提出在保护中开发,在开发中保护。
汶川是羌族自治县,羌族人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县城中心的锅庄广场,每到晚上人山人海,成为百姓最喜欢的活动场所;横跨岷江和杂谷脑河上的红军桥,在重建中修葺一新,成为长征精神和革命教育的生动载体;穗威桥头环岛中央的大禹雕像,凝结了中华民族的睿智、勤奋与亲和;废墟上建起的纪念公园,以“记忆·希望”为主题,诠释了众志成城、百折不挠的抗震救灾精神;岷江东岸充满西羌风情的景观带,包括酒吧、茶馆、咖啡厅、餐厅、KTV等娱乐设施。这些项目的建设不仅丰富了当地人的生活,也为发展旅游业奠定了基础。82.7%的汶川百姓认为“援建单位在建设中尊重保护和开发当地的民族文化”。
4.产业结构调整与提升初见端倪
地震之前,汶川县农业基础薄弱,工业类型单一,第三产业发展滞后,财政收入入不敷出。震后,援受双方高度重视借助重建调整产业结构。在援建方的大力支持下,汶川县把发展第三产业作为城镇经济发展的重要增长点。在城镇规划中,充分利用区位优势,发展物流业和旅游业。县城划分为三个片区,七盘沟片区以发展物流及旅游加工产业为主,中心片区以商业、行政办公及旅游服务业为主,雁门片区以休闲农家乐旅游为主。农业产业方面,引入甜玉米、葛根等经济作物,增加农民收入;引入“公司+农户”的生产模式,配合发展甜樱桃、肉猪等深加工产业,形成农业发展产业链;同时威州配套建设有农贸市场和1000吨冷库,确保农产品能运出去、运进来,威州能“活”起来。
参与互动(0) | 【编辑:马学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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