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礼品回收”：谁点燃了冬天里的这把“火”

　　编者按：农历新年是中国人最为看重的节日。节日里，阖家欢聚，给长辈买礼物，给晚辈包红包，其乐融融。

　　然而，对领导干部来说，年关亦“廉关”。诸多案例表明，节日已成为官员腐败的高发时段。很多官员正是倒在节日腐败的温床上，慢性“中毒”，直至毒性大发、身败名裂。

　　节日里那些温情脉脉的“礼尚往来”，恰是裹着礼仪“糖衣”的权钱交易。而大街上明晃晃挂着的“礼品回收”招牌，则令社会尴尬，令民众蒙羞。

　　胡锦涛总书记近日在中纪委六次全会上强调，认真解决损害群众利益的突出问题和反腐倡廉建设中群众反映强烈的突出问题，切实维护社会公平正义。

　　从本期开始，我们将沿着节日礼品回收的市场路径，深入第一线，走访当事人，剖析“礼”给国人带来的困惑、伤痛与无奈，从中审视节日防腐的重点难点。祝愿我们的领导干部，都能干干净净过节，轻轻松松度假。

　　元旦刚过，春节将至。走在北京的街巷里，细心的民众都会留意到，一些店铺悄然挂上了“礼品回收”的牌子：高价回收名烟、名酒、冬虫夏草……

　　尽管不少人可能连礼品回收的店面都没进去过，但在路上几乎每走几步就能看到的招牌，说明“礼品回收”有如“冬天里的一把火”，烧得正旺。究竟是什么样的市场需求催生了“回收产业”？这些礼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带着这样的疑问，记者暗中探访了数家“礼品回收”店。

　　逢年过节“回收”火

　　严格管理

　　堵住礼品“变现”通道

　　走进崇文门附近一家店面颇大的“礼品回收”店，这里实际上是一家珠宝首饰店，装潢考究，里面站着三四位店员。“你这里收酒么？”记者拿出一瓶酒，佯装要卖礼品的样子，立刻有店员迎上来。

　　“当然收，茅台、五粮液、剑南春、人头马、皇家礼炮……我们都收。”接待的店员报出一串酒名，还不失时机地问道，“你家还有什么？黄金、钻石、万宝龙等名笔和名牌包，我们都收。”

　　“普通的‘飞天’茅台什么价格收？黄金呢？”记者好奇地问。

　　“茅台950一瓶，足金的话296元一克。”可能误以为记者是“大户”，店员赶紧把记者请到柜台边的沙发上，紧追着说，“量大的话价格还能谈谈，您家里还有冬虫夏草、燕窝、名笔、首饰么？”

　　“元旦以后酒的价格略微跌了点。”这位李姓店员谈起最近“礼品回收”的情况，很“在行”地分析说，“一来节日期间市场上的货源比较充足，二来最近国家调控烟酒价格也有影响。”在他看来，逢年过节是“礼品回收”最好做的时候，“现在还不是高峰，春节过后就更好做了。”

　　连续走访了几家店后，记者发现店家们都十分默契，无论是烟酒、保健品，还是黄金首饰，回收的价格都相差无几。

　　这些“礼品回收”店，不仅回收，同时也出售这些商品。

　　“我想要冬虫夏草，你们有吗？”记者在一家并不经营保健品，而是做烟酒销售和“礼品回收”的店内问道，“50盒这么大的量你们可以提供么？”

　　店主哑然失笑，“50盒不叫量大，我这里都是同仁堂的，价格是外面销售价格的3至5折，看你要什么档次的。您是要送人么，我们这里还有其他的礼品。”

　　“现在路边的小店都是小打小闹收些烟酒，自收自卖，价格也比较随意，稍大的店面主营范围也有不同，有以烟酒为主的，有专收礼品卡的，还有收黄金首饰、奢侈品的。”一位业者说，多年的发展使得业内已经开始有层次和分工，“现在不是节日的生意也不错，基本上以‘送礼’为风向标，什么礼品流行，做回收的就多。”

　　商人的嗅觉是最敏锐的。礼品回收市场，给礼品变现金找到了出路，也为下一位送礼者找到了省钱的门路。这个市场巧妙地连接起供需双方，“服务”了供需双方，却给反腐败帮了倒忙。早在几年前，各地工商部门就曾经陆续展开行动，严查“礼品回收”店，但效果似乎并不明显。有市民认为，这种行业有如“洗黑钱”一般，必须通过法律进行严格管理。不管怎样，可以说，“礼品回收”几个字，是令人难堪、令社会蒙羞的腐败“标识”。堵住礼品“变现”通道，虽无法治本，但至少可以治一治这股嚣张的风气。

　　隐蔽交易走向网络

　　盯住“擦边球”

　　莫让网络成为遁形处

　　除了在路边随处可见的“礼品回收”，如今在网络上也随处可见“礼品回收”的网站、广告、邮件。在国内某搜索网站输入“礼品回收”，前几十条搜索结果全是相关业者的广告信息。

　　“帮助您减少吸烟喝酒的危害，减少保健品堆积造成的遗憾！”一个网站打出这样的广告语来描述“礼品回收”的好处，紧随其后的“承诺”是，“上门回收，保证安全”。

　　“黄金你们也能上门回收，怎么鉴定呢？”记者拨通了一个“回收”网站上的电话，“你们不会要看购物发票，或者要确认我东西的来源吧？”

　　“我们会带简易的设备上门，或者地点随您定。放心，您只要告诉我您有什么，我们鉴定是真的就行，其他的都不用。”这位张姓业者说，他们已经从事“礼品回收”多年，绝对可靠，不会泄露信息，“做这个行业最大的规则，就是不问身份、不问来历。”

　　除了将这些礼品再卖给送礼者，有店家也表示，一部分烟酒会流向酒店、婚庆公司，黄金首饰大多流回珠宝店、奢侈品店。

　　“卖家的身份我们不会问也不敢问，普通老百姓哪儿有礼品可卖？平时一些亲朋好友送的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卖啊，量少我们也没空收啊。”崇文门附近那家珠宝店的店员说。

　　也有店家表示，正因为实体店太“惹眼”，所以在各种压力之下，开始向网络发展。“2008年以来，国家反腐力度越来越大，我们网站的留言功能都被关闭了。”

　　“如果按照《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可能这些网站都得关闭。”服务器提供商廖兴诚说，“许多网站帮礼品回收做广告也是在打擦边球。如果要从网络着手管理，就需要在经营者备案时严格审核，并长期追踪他们是否按照备案项目架设的网站。”

　　不过廖兴诚也认为，仅仅从网站、网络广告等方面治理并不能“治本”，“到时候他们可能转入更隐蔽的形式，比如利用购物网站开店，或者在论坛发布信息。”

　　“守承诺”“重诚信”的“礼品回收”，如此这般保护着收礼人的隐私，当然最终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利益。如果网络从业者也加入这样的利益链条，甚至充当“帮凶”，那么反腐将面临更大的难度。按照《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期待职能部门更加严格地管理，紧紧盯住各种“擦边球”，不让网络成为“礼品回收”实体店的“退路”。

　　“礼”文化情何以堪

　　釜底抽薪

　　重塑我们的“礼”文化

　　有店家认为，中国本来就是礼仪之邦，礼尚往来是正常现象，“社会有这种情感需求，礼品回收还能帮助减少浪费，何乐而不为？”

　　“通常礼尚往来都比较轻，不会那么重。”清华大学廉政与治理研究中心主任任建明说，“现在礼品开始向高档奢侈品方向发展，追求与众不同、印象深刻，而且供给需求强劲，早已经不是传统意义的‘礼’了。”他认为，是不正之风推动了礼品回收市场的繁荣。管中窥豹，“礼品回收”看似小打小闹，但反映出目前我国反腐败形势的严峻。

　　任建明以北京市交通局原副局长毕玉玺受贿案为例说，当时个体承包商兰义，就是把毕玉玺搬家剩下的礼品“买”去，送上10万元人民币，然后再以“买”他家烟酒的形式，送上20万元人民币。“这种形式的礼品回收，价格甚至比市场销售价还高。”

　　据了解，个体回收烟酒，被国家明令禁止。《烟草专卖实施条例》第二十五条第二款规定：“取得烟草专卖零售的企业或个人，应当在当地的烟草专卖批发企业进货，并接受烟草专卖许可证发证机关监督管理。”也就是说，除了当地烟草批发企业，其他进货渠道都是非法的。但针对广义的“礼品回收”行为而言，目前我国还没有相关法律、法规对此进行界定，几乎所有业者都是在“灰色地带”进行超范围经营。

　　在美国、新加坡、香港等国家和地区，对于公务、商务的礼品往来都有严格的管理，基本做到“送礼不失礼，有礼也有节”。那么在我国，能否通过对这个行业的管治来遏制腐败之风呢？

　　“管治‘礼品回收’只是治标，如果说公民之间自愿的物品交易，政府怎么能去干预呢？只能说‘礼品回收’提供了一个平台，使得交易的成本更低、量更大，但问题的根儿不在这里。”任建明说，“礼”文化被不正之风腐蚀才会变得如此不堪，只有从制度着手，对文化进行重塑，才能釜底抽薪。

　　“反腐败的力度现在不可谓不大，纪检监察等部门的努力大家也有目共睹，但更强有力的反腐措施，还需要不断探索，廉政文化建设任重而道远。”任建明说。

　　“没人送礼，没人收礼，我们还做什么生意？”张姓业者的这句“大实话”，让人印象深刻。但愿反腐败斗争能不断取得新成效，釜底抽薪，灭掉冬天里的这把“火”。本报记者 杜 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