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他牵挂着两件事
“晓阳村水源工程找到人接手没?”
“八仙桥的滑坡治理好没?”
当干部20多年,他家是这样,老婆一直“在家里照顾孩子”
3年前才在县城买了套二手房
他是开县高桥镇镇长王会田,肝癌晚期倒在办公室,终年47岁
昨(3日)晚7时,(重庆)开县会仙堂一片肃穆。哀乐声中,开县高桥镇镇长王会田的遗体告别仪式正在这里举行。开县县委书记李殿勋,率县四大家主要领导到场凭吊。
据悉,开县县委县政府已追授王会田为县里的“三品”标兵———做人讲品德、做官讲品位、做事讲品质,并号召全县党员干部学习这位平民干部。
“你一向是事情不做完不停手,现在你还有这么多事没做,咋就撒手走了?”自发前来悼念的人群中,有村民这样泣声道。
3月1日凌晨0时10分,王会田永远闭上了眼睛,终年47岁。
他的最后日子
1月29日
2月25日
他病倒沙发上:“去医院耽搁时间,我走不开。” 时间追溯到1月28日,高桥场镇八仙桥一处山体滑坡,危及10多个门面和数十人性命。中午11时30分,王会田很快赶到现场,一边察看险情,一边指挥群众撤离。
“我见他一直用手捂着胃部,脸色苍白。他说胃疼,一整天没吃饭。我让他去看医生,他不肯,说要等第二天勘察队专家来了后才有心思看病。直到次日凌晨2时,群众转移完了,他才离开。”八仙桥居委书记杨耀中说。
29日,王会田又来到现场,依旧一直用手捂住胸口,反复看天:“千万别下雨,千万别下雨。”
“他吃不下饭,只在中午喝了碗米汤。”杨耀中说,直到下午勘察队专家离开现场后,他才离开。
回到办公室,王会田依旧没有停下来,到办公室办事的人络绎不绝。
6时,镇宣传干部廖佺发现王会田一直没去食堂吃饭,就去叫他:“我看到他趴在桌上,用手抵着胃部,冷汗都出来了。”
廖佺让他马上去医院,王会田只让他去帮忙买点胃药:“去医院耽搁时间,我走不开,事太多。”
20分钟后,王会田倒在了沙发上。
2月25日
他问村民:“你们村那三户移民,搬了吗?”
1月31日上午,王会田在西南医院诊断出肝癌晚期,医生建议不用住院了,直接回家准备后事,家人都瞒着他。
“他醒过来说了句,不晓得晓阳村的饮水工程规划是哪个在接手做。”得知丈夫病情的妻子黄世菊当时就火了:“你不要命可以,难道连老婆女儿也不要了?”这是黄世菊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丈夫发这么大的火。
王会田这才想起问自己的病。
“还要检查,不清楚。”黄世菊说。
“不用瞒我,我心里明白。”王会田喃喃说。
王会田随即转回开县安康医院,2月25日,反复昏迷的他再次苏醒,慢慢睁开眼睛,吃力地看了看身边来看他的村民们,目光落在双胜村的吴邦万脸上,声音细若游丝:“你们村那三户移民,搬了吗?”
“搬了,搬了!王镇长,你放心吧,井场已经开工,你安心养病嘛!”
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欣慰,慢慢地闭上眼睛,又昏迷过去。
“他就这样一个人,啥子事没做完,到死都惦记着。”廖佺说,这是同事几年,王会田给他最大的印象。
2月26日:
他最后问:“八仙桥的滑坡治理好没?”
廖代轩是晓阳村3组干部,他说,村里无水井,天干就得找水源。
2010年12月下旬,王会田到村里找水源,水源找好了,原本打算年后就开展工程。没想到,工程还没展开,他就走了。
2月26日,王会田躺在病床上还在问镇党委书记陈逢春:“晓阳村水源工程找到人接手没?”
当听说已找好后,他才闭上眼。不一会,他又问:“八仙桥的滑坡治理好没?”陈逢春告诉他,危险已排除、村民已安顿,他才又闭上眼。
这次,王会田再没睁开双眼,昏迷两天后,3月1日凌晨0时10分,他走了。
这一天,距他48岁生日还有60天。
群众心中的他
搬迁户:
“王镇长,你莫来了,我搬就是!”
王会田18岁退伍后,一直在基层工作,2005年到高桥镇任党委副书记、镇长。
在高桥,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到高桥当干部,没个几斤几两,是不行的。”意思是高桥事多,干部不好当。
近年来,高桥先后经历了好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2003年天然气井喷之后,有2006年的天然气井漏,2005年鲤鱼塘水库特大洪灾,2008年矿农纠纷……每件大事背后,都有王会田在一线的身影,每次事件的处理都困难重重。
“王镇长,你莫来了。”村民说,这是他们经常对王会田说的话。
“现在,他真的再也来不了啦!他走了。”新安A井场村民汪安全曾经一见到王会田,就会说:“王镇长,你莫来了,打死我都不会搬迁”。
2010年5月,高桥镇新安A井场牵涉126户搬迁,不少村民迟迟不搬。王会田数十次到村民家了解民意,经常被村民骂。
汪安全家,王会田前后去了5次,最后一次,当王会田气喘吁吁爬到他家,已是午后两点钟。
“那天,王镇长讲着讲着,就头冒冷汗,脸色苍白。”看到这里,汪安全感动了:“人心都是肉长的,王镇长,你莫来了,我搬就是!”
受助村民:
王镇长这次“跑”得太突然了
2008年11月21日,山清村村民和当地的高升煤矿有限公司发生暴力冲突,王会田赶到现场控制局势。
由于矛盾激化,不少村民误以为王会田在帮煤矿说话,很是冲动,甚至扬言“打死他”。有好心村民悄悄对王会田说:“王镇长,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快跑。”
王会田没有跑,有人冲到他面前,手指头指到他头上,口水飞到他脸上,他依然苦口婆心地做工作,直至事态得到控制。
“那次矿农纠纷,事态没有进一步升级,损失降到了最低,王会田功不可没。”高桥镇党委书记陈逢春说。
2005年4月21日,鲤鱼塘水库发生特大洪灾。村民肖必权、肖修治、熊正家的土墙屋经不起水泡,出现了倒塌。情况危急,王会田冒雨第一个赶到现场。
“先撤人,再搬物!”王会田站在雨中,边观察,边扯起喉咙拼命喊。
“王镇长,你快跑!”看见水位不断上涨,已转移的群众着急地喊王会田快离开。
王会田没理会,而是一头扎进水中,开始“抢”人。那次,没有一起伤亡。
“他这次却‘跑’了,丢下了群众,丢下了家人。”洪灾受助村民肖代华看着灵堂里的遗像,红着眼说,王镇长这次“跑”得太突然了。
他的家很简陋
妻子:
女儿:
他的遗像,还是6年前的登记照
昨天,在灵堂里,同样看着丈夫的遗像,眼泪再次从黄世菊眼中滑落:“家里他就这张照片,还是6年前到高桥时照的登记照。”
“从我记事起,我们一家三口就没照过一次合影,说了很多次,每次都是爸爸有事耽搁了。”在涪陵长江师范学院上大一的王欣说,这种机会再没有了,“他一直是个事情不做完就不肯收手的人。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他这仅仅局限于工作。”
高桥离县城只有一个多小时车程,可这几年,王会田回家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两个月,甚至有两次除夕都没在家过。
“就算回到家,他也在开‘电话会’。”黄世菊说,去年农历三月廿七,是丈夫47岁生日,本来说好一家人吃饭,可亲友都来了,饭菜也做好了,主角打电话说回不来了。
女儿:
爸爸带我们出去耍,最远到主城
“数不清多少次,爸爸刚回到家就被电话叫走。”王欣说,她和妈妈最讨厌爸爸的手机。因为有很多次,本来说好一家人第二天去哪里玩,总是因为王会田临时有事去不成。
在王欣记忆中,爸爸带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重庆主城。那是去年暑假,王会田到主城办事,顺便带她和妈妈去耍。对王欣来说,那是她和爸爸在一起相处得最快乐的日子。
“现在想来,他根本没陪我们,两天时间都只让我们自己去逛街。”王欣说她现在不再怪爸爸,因为爸爸的去世,让她突然明白了,爸爸为什么这么“不称职”。“爸爸走时,昏迷中一直拉着我的手,我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是我。”
住房:
3年前,他才在县城买了套二手房
黄世菊没有工作,一家三口就靠他一个人的工资。
谁也想不到,当了20多年的干部,王会田竟然没有能力为自己添置一套像样的房子,一直是租房生活。直到3年前,他才在县城买了套一百平方米的二手房,还借了五万多元钱。
记者看到,这个家里家具陈旧,一台洗衣机还是老式的,唯有一台挂在墙上的电视,让这个家多了一点现代的元素。
曾经,有很多人劝王会田给妻子找个工作,但他没有,他的借口是,“她在家里照顾孩子。”
“女儿都这么大了,我其实也能做点事补贴家用。”黄世菊说,但她知道丈夫的性格。
“他说胃痛肝痛好几年了,可从没去医院正规检查过,我们都大意了。”黄世菊说,她知道,丈夫不去医院一是怕花钱,二是工作太忙。
还有,他生病倒下后,镇党委书记陈逢春问他,有没有钱看病,他当即表态:“有,我家里还有两万元存款。”而这两万元,却是他家的全部积蓄……(周立 刘露瑶 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