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善款一分钱也没有丢,是不幸中的万幸。我拿到处理其中6人的文件时,心里很难受,彻夜难眠。他们中有两位是教育局副局长、主任,还有4位是小学校长,他们都是工作很久才有了现在的职位。我很难过,他们因为这事前途没了,太不值得。我们办这个培训班,是真心实意想为大家服务,而不是把人弄来整他,但这却是此时此刻必须面对的结果。
中国青年报: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在微博里提到,曾接到请求不公布违规人员姓名以免影响前途,但最终还是决定选择维护慈善的尊严,维护捐助者的爱心,你好像也为此感到纠结?
崔永元:我心里很复杂,一方面希望这件事能平息,能快些过去;另一方面这涉及慈善的尊严、慈善的公信力。在这个天平上,我们只能选择后者。我希望他们能吸取教训,在哪跌倒,在哪爬起。
中国青年报:打假的事情发生后,社会上绝大多数声音都在为你的勇气叫好,可也有评论认为你在这件事上太较真儿了。有人认为,进京甚至出国参加培训作为地方上一些单位的“福利”,是要论资排辈的,“权力搭便车”这种惯性思维已经约定俗成了。这9个冒牌者,虽然不是乡村教师,但都是从事教育工作的,你怎么就不能通融一下,非要挑战这个“潜规则”呢?
崔永元:在乡村教师培训班的开班仪式上,我就开门见山地把丑话说在前面了:我们做乡村教师培训的善款来之不易,我们只培训乡村教师,我们对待公益和慈善的要求比较狠。慈善事业不同于一般事业,一旦发生假冒情况,不仅伤害捐赠者的感情,还败坏整个慈善事业的声誉,恶果就是无人再捐赠,慈善事业青黄不接。我们是真心做慈善,所以选择了自揭家丑,希望公众监督。
民间慈善的热情不可忽视
中国青年报:近年来,包括“郭美美事件”在内的一连串风波,使中国慈善事业遭遇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最新全国捐赠数据监测显示,公众通过慈善组织捐款的数额剧降近九成。你不光是央视名嘴,还是全国政协委员,以你名字命名的崔永元公益基金都有哪些举措确保善款切实花在受捐者身上,以维护慈善的尊严?
崔永元:公开、透明、监督、晒账,慈善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复杂,只要做到这八个字,就能够得到社会的认可。比如本期乡村教师培训共耗资百万元,其中善款现金只使用了30万元,其余全部来自社会各界无偿的爱心支持。我们会将详细账目公布到分。今年我们开办的另一项公益活动“给孩子加个菜”,同样有个晒账的环节,把每一笔花费的去处以发票照片的形式公布在我的微博上,让大家知道钱去了哪里,即使买了一瓶酱油,你也知道是多少钱。
中国青年报:通过这几年“乡村教师培训”计划,你有怎样的收获?
崔永元: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今年的“乡村教师培训”计划有一个亮点是“家庭日”,就是邀请乡村教师进入110个普通的北京市民家庭,体验生活一天。本来我们是想在网络上和报纸上公开征集愿意参与的家庭,可消息还没有发出去,所有的乡村教师就都被关系户抢光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次走关系。培训的几天里,我发现给乡村教师体检的那所医院,志愿者人数远远超过来培训的教师人数。志愿者听说这个事之后,主动放弃休息日,跑到医院里义务为老师们检查身体。很多人仍在联系我们,希望给乡村教师捐书包、捐网卡。我发现了民间不可忽视的慈善热情。人们的慈善火焰喷薄欲出,压抑都压抑不住,他们其实特别想找一个值得相信的公益渠道,等找到渠道之后,就喷发出来了。你想想,做慈善还得走后门,这得是多漂亮的走后门啊。
中国青年报:你怎么看待“慈善”这件事?为什么很多人感觉自己离慈善很远,无法有所作为?
崔永元:以前,我觉得这辈子轮不上我做慈善,因为那是有钱人的事。我当时想什么叫慈善?一出手就捐5000万,那才叫慈善。其实人的能力有大小,经济实力也有大小,因此,捐一元钱与捐100万元是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的。以世界上慈善捐款数额最多的美国为例,85%的善款是来自普通公民的捐助。慈善应当成为现代人的一种生活方式,说起来就是:吃饭、喝水、慈善。
中国青年报:你理想中的慈善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崔永元公益基金今后还有哪些计划?
崔永元:在韩国访问时,我发现韩国电影不统计票房,只统计观影人次。我特别不愿意一个人捐款1000万,而是希望有一万个人每人捐1000块钱,或者100万个人每人捐10块钱,这样才更漂亮,才有点“人人慈善”的意味。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崔永元公益基金在中国不是大的基金,我们的经费都捉襟见肘。但我想,无论是我们小的基金,还是大的基金,现在迫切要做的事情是要让公众信得过你,有一个诚信的形象。这样的话,我所说的那种情况才会出现,每个人愿意每天捐一分钱,每个人愿意每天捐一毛钱,每个人愿意每天捐10块钱、100块钱,公益的基金就不发愁,我们可做的事情就更多。我这个人的特点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现在做的是乡村教师培训,但是有一天基金做大了,资金充裕了,我还要做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做西部乡村的村干部培训。
记者 吴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