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90后打工族:频繁换工作 喜欢光顾娱乐场所
这些由留守儿童成长起来的青年,无论是在父母缺席的家里,还是在以“应试”为教学目的的学校,都没有得到足够的养成教育,没有形成良好的行为规范和生活方式
去年年中发生在广东某地的一次聚众滋事事件中,当地法院共受理刑事被告人25人(未成年人4人),其中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20人。事后分析发现,外来工、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一半以上是“90后”、留守儿童出身、未成年即独自外出打工,是这些犯罪青年共同的特点。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平日里正常工作的青年“突然”失控?沿海经济发达地区数量庞大的“单身漂泊”青年,究竟需要什么样的社会管理和服务?带着这些疑问,《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近日在广东省韶关监狱随机抽选了6名参与此次事件的青年(以下姓名均为化名),力图在与他们十多个小时的面对面访谈中,还原他们的成长历程、生存状态和内心世界。
留守生活的生命痕迹悄然贯穿
家庭破碎、亲人离散,是这6名犯罪青年共同的人生起点。重庆云阳县的李清华7岁时母亲离婚出走、再婚,此后整整10年没见面。广东湛江的廖勇发六七岁时父母离异,“父亲早就不管我了”,他说。四川达县的江涛7岁时父亲在工地上受伤身故。四川内江的陈木林14岁时母亲病故。四川的刘发平生活在再婚家庭。
古诗云“商人重利轻别离”,而这些犯罪青年家人之间的“轻别离”更让记者五味杂陈。一家人分散在四五个地方打工,夫妻、亲子、兄弟姐妹之间平日几乎不通音信。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如此轻易地选择抛妻别子,跑到另一个城市去打一份收入待遇差不多的工。这些青年相似的经历清晰地传达出一个信号:留守儿童已经悄然成年独立,他们把留守生活的痕迹带进了城市务工地。
与城里孩子“上大学—工作”的成长轨迹相比,这些农村青少年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规划:打工—学艺—创业。留守儿童们随手搭上一个亲戚、老乡,便踏上了打工之路。记者了解到,这6名青年离家时全部未满17岁,最小的只有13岁。他们或被带进亲戚经营管理的小厂,或伪造身份证混进厂。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廖勇发是做纸盒子,月收入800元;陈木林是做酒店服务员,月收入1000元,两个月后跳槽;刘发平是给手机贴标签;江涛在万人规模的大型电子厂生产线上;江西赣州的杨建光,进了老乡当经理的工厂。
相较于父母感情的淡薄,这些青年毫不掩饰对家庭的依恋。遇到麻烦时,他们想到的第一退路就是家。江涛说:“弟弟读完高中才出来,基本上不联系。老妈也在本地,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的。我15岁跟着表姐在东莞一家私人小厂帮忙出货。出狱后,我想去看我妈,想和她在一起。不论谁照顾谁,总可以互相依靠,有事情好商量。”
在社会关系方面,这些青年十分务实,不论远近亲疏,只跟对自己生存发展有用的人来往,靠老乡、朋友介绍工作,靠师傅带着学技术;求生存之余,他们与就近的老乡、工友玩耍。“朋友”是他们嘴里的头号高频词。
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中有这样一个数据:沿海经济发达城镇已形成巨大的“无家一族”——脱离家庭、处于独居状态者,广州市有260万人,占常住人口的20.7%;深圳市有296万人,占常住人口28%;东莞市有315万人,占全市常住人口38%。
这些“无家一族”或拥挤在工厂的集体宿舍,或孤身寄居出租屋;或未婚,或夫妻异地。夜幕降临,数以万计孤独的青年在厂区周边游荡,快速结交,快速离散。杨建光说:“经常打电话的朋友有二三十个。他们在做什么我也不清楚,就是在一起玩。”陈木林说:“有时候也想讨论人生,但都拿不出什么意见和想法,都是互相学。”
他们在朋友中寻找身份认同和精神寄托,高兴或不高兴,朋友都聚在一起发泄,受了委屈就“Call友帮拖”(粤语:呼叫朋友帮忙摆平)。这时候,“朋友”就成了最危险的敌人。廖勇发说:“有些朋友不务正业,经常来找我住。厂里的人看到我和他们在一起,就不和我打交道了。公司也觉得我不行,不让我做了。”
这些青年口中的另两个高频词是“打牌”、“宵夜”。几乎每个人业余时间都打牌。刘发平说:“赌博很厉害。麻将扑克都打,因为打牌,这么多年都没有存下多少钱。”而打牌、宵夜的“下游”产品,便是争风吃醋撒酒疯、打架斗殴。
江涛是受访青年中唯一有案底的。2010年6月,刚满18岁的他来到当地,身上带着打工一年攒下的1万多块钱。“打牌、K歌,玩到没钱了,跟人一起倒卖海洛因”。江涛这样形容自己的状态:“有时候也想老老实实上班,但朋友一叫就又出去玩了。人好像自己控制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