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入殓师曾被自己影子吓跑 为练胆半夜看鬼片(4)
【解说】:也正是在杭州殡仪馆实习期间,一次和师傅出现场的经历让季烁红收获一份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家人的理解和鼓励。
记者:一般在事故现场要做这样的工作的时候,难度会不会增大一些?
季烁红:当时把全部逝者接到殡仪馆里,我们在殡仪馆里为逝者服务。因为环境比较恶劣,那时候汗出很多,我记得那时候汗水流到眼睛了,因为我戴眼镜,眼镜模糊,手想去擦,但是手上全都是血迹,没办法,只能用衣服擦几下,模模糊糊,或者是脱了手套,把眼睛洗了,重新再来,只能这样,因为比较麻烦,看不见,比较麻烦。
记者:最初到那样一个惨烈的现场,你内心能适应吗?
季烁红:刚开始看完第一眼当时就哭了,打电话给我家里,跟我妈妈说,我妈妈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要来。
记者:你为什么会哭呢?
季烁红:我哭是因为看到那些惨烈的场景,我说我害怕,看那么多我心疼,回来哭。到后来,《钱江晚报》报道长沙民政一个21岁的女孩从事这个,很勇敢,在夸我。后来我妈妈有看到报道,她觉得真的,她挺勇敢,不怕,他们做大人的看到都有点害怕。当初我奶奶去世,他们都不敢动手给我奶奶穿衣服。21岁的女孩儿,敢去给别人弄那么多,去给他们整容化妆,胆子挺大,他们可能会这样想,到后来打电话给我说女儿,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记者:你当时听到这个话是什么感觉?
季烁红:那时候是感动得哭了,我说爸爸妈妈,我一定会好好坚持下去。那时候我听到那句话,我爸爸妈妈开始接受我,我说我会好好坚持下去。
记者:那是另外一种力量。
季烁红:对。因为得到爸爸妈妈的支持,因为一直都反对,我当初不仅是顶着家里的压力,还有社会人士不接受的压力,还有自己内心的恐惧。后来慢慢的,自己内心的恐惧已经摆脱了,父母的也开始接受了,我现在所要解决的就是社会人士对我不了解的看法。我现在只差这一点压力了,别的压力,爸爸妈妈,自己亲人的支持给我最大的动力。
【解说大意】来自家庭的鼓励,以及媒体的赞誉,让季烁红感到释然。但实际上,在日常的生活之中,入殓师这个职业,还是让她面临着苦恼。
季烁红:其实挺累的,我已经两年没有参加过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会,学了这个行业,没有回去过,他们同学没有见到面两年。
记者:为什么没有参加呢?
季烁红:我觉得会给他们带来晦气吧,最起码在他们观念改变之前。
记者:你没有接触,怎么知道他们的观念就不接受你呢?
季烁红:传统观念。
记者:你说社会上的一种不理解,在你的生活中哪些层面能感觉到?
季烁红:碰到熟人,自己学校里,因为我是学生会的,碰到他们,他们知道我这个行业,但是从来不跟我握手,也不跟我拥抱,不跟我牵手,觉得忌讳。我还记得我读大一的时候,认识一个学长,是其他专业的,因为我对学校不了解,所以我会问他很多学校的事情,我问他,我大一刚进去的时候他还接了我,跟我说很多,到后来他跟我说,等你大二出去实习了,跟逝者接触了,就不要来找我了。我那时候说把你当哥哥来看,关系那么好,你竟然跟我说这样的话,很明显,他很忌讳。所以,他们对我们不理解,我对他们不理解。其实没有什么,只是逝者跟我们活着的人,相差只是一口气而已,没有什么其它大的区别。
记者:这种不理解造成的隔阂会不会让自己在这个社会中显得很孤独?
季烁红:还好吧,有时候会自己一个人坐在黑角落里听歌,
记者:你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听歌,内心会想什么?
季烁红:我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够让爸爸妈妈去接受,怎么能够才能让别人去接受,自己是怎么克服那些恐惧心理,就想这些。有时候还会在想,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造成人家对我们不理解。
记者:答案是什么?
季烁红:传统观念,或者是妖魔鬼怪的电影电视放多了。
【解说】在改变,但并未全变。对于期待着更多的平视目光的季烁红而言,她和自己的师傅许康飞比起来,爱情,已经不再面临那么多的障碍。
纪实采访
记者:你们现在有多少人在这儿住?
季烁红:现在女生有7个,男生有3个,10个学生。
记者:全部在这儿住。怎么住呢?能住得下吗?
季烁红:住在下面。
记者:这是复式。吃饭怎么办?
曾亮亮:吃饭我们有个阿姨。
季烁红:请了个阿姨炒家常菜。
记者:一般像你们在这儿早上,中午也回来吗?
曾亮亮:中午回来。
记者:你们房间能上去看一下吗?
季烁红:可以。
记者:这是谁的房间?
季烁红:很乱哦。
记者:这是小曾的房间是吧?
季烁红:对。
解说:曾亮亮,季烁红男友,同样是90后,大学学是土木工程专业,因为爱情跟女友一起应聘到嘉兴的这家民营殡仪礼体公司,此前从未接触过这个行业。
记者:你当时知道她学这个专业,没有去了解?
曾亮亮:刚开始就是挺惊讶的,怎么感觉会有这个专业,也就问了一句,怎么一个女孩子学这个专业了。没有太在意。
记者:你当时对这个专业了解吗?
曾亮亮:一点不了解,完全不知道,也没怎么问她,她也没怎么跟我说。
记者:你当时为什么没跟他解释?
季烁红:我在想其实没有必要解释。时间久了,就会知道,就会清楚。
记者:后来交往以后呢?
曾亮亮:因为一开始认识一年多才交往的。因为跟着她过来入这行的,可以说她带我过来的。入了这一行之后。
记者:当时他来嘉兴的时候,是你劝他来还是他主动要求?
曾亮亮:一半一半。
季烁红:为了爱。
曾亮亮:真的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有可能没有太多的想法或者怎么样,大家不怎么相信。毕竟这一行,肯定有的人会考虑很多很多,但是我一开始确实自己不够成熟,跟着她过来,因为看她办事什么的都挺稳重一点,也找个人管一管自己,就这样跟着过来的,抱着试试的心态。后面感觉这一行教会的东西也挺多的,至少三个多月,让我明白了生死观之类的,真的,挺重要的。
记者:这个生死观会有什么变化?
曾亮亮:至少让我现在懂得跟朋友,或者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肯定要更加的珍惜了,因为来这边见过很多生死离别的场景。
记者:你为了小季放弃了自己这么多年学的专业,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又是很避讳的职业里面,你内心有过这样的一种思考吗?有纠结吗?
曾亮亮:其实很少很少,真的很少。
记者:你做出这个抉择,跟自己的家人商量过吗?
曾亮亮:家里人一开始稍微提了一下。
记者:你怎么跟父母讲的?
曾亮亮:一开始,像我没接触到这行,也许只知道是为化妆或者整容之类的,只知道这么一点点,细节方面也许她就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或者不特殊的,或者正常的,分很多内容,也许她就不知道了。她有可能只知道一点点,所以不会了解很多,也不会追问很多。
记者:当时他跟父母家人讲的时候,你内心有没有担心他父母对这个职业的接受?
季烁红:我想,肯定是跟我父母当初一样反对,不愿意自己的子女从事这一行。他进来的时候,我也担心,会害怕,就跑路了,我有担心这个。但还是坚持下来,很好。
曾亮亮:我感觉现在这个服务,应该在不久几年,应该可以让大家都能接受,因为像我们这一代,90后,有可能思想方面就会开放一点,前进一点,思想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封建之类的。
【解说】或许是职业的特殊性,90后入殓师在入行后,基本都会选择同行做另一半,主动把自己未来的生活和事业前景捆绑在一起。也有人说,这其实在印证着他们在生活空间里的孤独。
记者:你社交上的孤单,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心情?
季烁红:不会。我们自己学这个专业的同学、朋友,以及同事,关系都很融洽,他们也是我们的朋友,一起很乐观,大家很开心的。
记者:但是很多人工作不仅仅是为了挣钱,更多还有社会的职业尊严,甚至还有各个方面的便利。在你这个行业里可能都很难去体会到。
季烁红:我想应该慢慢地你们的思想会有改变吧,不会再觉得我们的工作很低贱。
记者:不是觉得低贱,只是觉得很避讳。
季烁红:避讳,还好,人们应该慢慢会去接受吧。
记者:如果给一个时间确定,你还会在这个行业坚持多久?
季烁红:我会坚持下去。肯定要坚持下去。现在如果很难被接受,就说明会有很少人从事这个行业,没有人去做,谁去做?如果继续按传统的方式去为逝者服务,真的让人心里心酸,家属看了心疼,都已经最后一程了,还这么用力对他们,很不公平。
记者:你的内心很柔软。
季烁红:我很坚强。
记者:但是你说的这些话是很多人平常不会考虑的。
季烁红: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如果他们这么想,也不会对这个行业这么抵触吧。但如果他们考虑像我这样,他们会觉得这个行业真的很神圣。
记者:你为什么称之为神圣,这个词眼是很重的词眼。
季烁红:因为我们所做的是别人不敢做的,我们是最后的一站,我们是生命的终点站服务者。让他们逝者走得有尊严,安详,干干净净的,我觉得就是神圣。
记者:对于你们这些从业者,反而体会到这种尊严。
季烁红:我们体会不到。我们是在替家属为亲人尽最后一份孝道。我们这个工作也有让家属去参与。我们做的更多,因为我们更加的懂,家属不懂得怎么为逝者服务,他们不懂,只有我们来做,我们懂这一套怎么去做,所以逝者才能够走得更加地安详。
记者:希望将来更多的人能理解。谢谢你。我握握你的手。
季烁红:谢谢。之前他们跟我握手,我都不好意思伸手。
记者:没关系。
季烁红:我出去从来不主动跟人家握手。
记者:我是觉得我挺敬佩你的。
季烁红:谢谢。
【主持人尾语】采访季烁红的时候她告诉我,如果将来自己有了孩子的话,她一定会对自己的孩子讲述自己的故事和历程,她希望到那个时候会有更多的人能够接受礼体的概念和入殓师这个职业。在入殓师这样一个职业里有这样一句话:“珍惜逝者就是珍惜自己”,一句逝者亲人的“谢谢”,也是入殓师最大的精神支柱,或许现实会非常无奈,但是有人做就有希望。我们希望90后入殓师的这个故事
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对他们选择这个职业勇气的敬重,还有对这个职业的敬重以及生命尊严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