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游行中男子举牌提醒日系车绕行 受网友称赞(2)
这次他的心“揪了一下”,因为车是在机动车道上被掀翻的,“之前在人行道上,说明是停着的,但这一辆估计是在行驶中被拦住的”,他心里琢磨着,但身体被人潮推动
当看见有人拿矿泉水瓶接连不断地砸向一家并未开门营业的日式餐厅的玻璃窗时,李昭仍然没觉得有太大的问题。“大家有气,这可以理解。”他和同事们跟随人群一路向北,沿北大街朝省政府所在的新城广场行进。
就在他走后不久,另一个西安小伙子兰博也来到这家餐厅附近。他目睹了“太吓人”的一幕。一些手持扳手、砖块、木棒的男子开始打砸餐厅的外墙和灯箱招牌,砖块飞起、落下,餐厅外墙很快便豁开一人多高的裂口。
“虽然门口人挤人,但只有百分之五砸,百分之九十五都在看、在拍照。”兰博说起当时的场景,有些无奈,“即使看不下去,也根本没法去制止,他们太疯狂了。”
兰博忽然觉得自己“低估了形势的严峻程度”,他马上联系了一个开着日系汽车的朋友,并开始陪他四处寻找“避难所”。
当两个年轻人终于找到一个尚有车位的地下停车场时,兰博压根儿没想到,一开下去,便会看到“震撼的一幕”——几千平方米的车库几乎停满了,除了看见一辆奔驰,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全部是日系车车标。
正当兰博和朋友终于松了一口气时,李昭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新城广场了。他又看到一辆被掀翻的日系车,但这次他的心“揪了一下”。因为车是在机动车道上被掀翻的。
“之前在人行道上,说明是停着的。但这一辆估计是在行驶中被拦住的。”李昭心里琢磨着,但身体被人潮推动,直抵广场。
广场上的大钟快指向中午12点时,人们开始有序地横向排开,各自亮出横幅,高喊爱国口号。“这是我最爽的一刻!”李昭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声音提高了一大截。
他的一个同事,外套早被汗水完全浸透。但即使秋风裹着凉意吹袭,同事也根本顾不上脱掉,只是反复对李昭念叨:“我心里热!”
12点30分,李昭和同事们决定照前一天“约定”那样结束游行,“该回店回店,该回家回家”。
他们收起横幅,排成纵列,怕被冲散而双手搭在前面一个人的肩膀上,穿过愈加拥挤的北大街,原路返回。
他一下子心痛起来:上午游行途中见到的被砸车辆,只是受到门窗、外壳等“覆盖件”损伤,车主损失“应该还不算太大”;而此时所见的车辆,已是“毁灭性”的伤
李昭其实没打算就这么回家。之前,他和一个朋友猜测,爱国游行“真正的高潮肯定是从中午12点才开始呢”。两个人好好地想象了一番那种群情激昂的场面,于是商定,“午后再一起行动”。
为了找朋友践行约定,李昭兴冲冲地往地铁站赶,满心想着振臂高呼“打倒日本鬼子”的情景。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过,他却丝毫没觉得渴。然而,他的脚步在一个十字路口生生被顿住。
他看见一辆已经被掀翻的日系车,两个人在上面又蹦又跳,咣咣地踩踏着汽车底盘,并高声叫喊着。一群人簇拥着他们,一边发出吼叫,一边继续用木棍、扳手打砸两人脚下的车。
那一瞬间,李昭事后回忆,他不禁问自己:“这还是我想要的爱国游行吗?这些打砸的人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同样的问号,也充满了谢一静的脑袋。在这座城市西边的另一条大街上,这个姑娘乘坐的公共汽车正在拥堵中缓慢地走走停停。“隔几分钟就看到一辆被砸的日系车,一路上根本就看不过来!”在经过一个公园时,她看见两个人带头跳上一辆停在路边的日系轿车。
“砸!砸日本车!”他们高喊着。很快,从马路的另一边,一群人冲了过来。“黑压压的,有两三百人。”谢一静从未见过那样的场面。人群中靠前的将道路两边的防护栏整个儿掀翻推倒,以便后面的人越过。他们很快簇拥在那辆日系车周围,等车顶上的两人喊完口号跳下车后,便抡起手中的扳手、榔头,向车身挥去。
“太无知了!难道这样能够表达爱国之情吗?”这个大学刚毕业不久的姑娘当时气愤极了。而满载乘客的公交车上,“打着爱国的幌子发泄”、“给咱西安人丢脸”这样的议论声,也不断钻入谢一静的耳朵。
在城北的那条街上,李昭也听见了高喊,“看!索尼!砸索尼!砸!”
这句甚至无法分辨来自什么方向的话,让他感到“脊梁后一阵冷,从头到脚都发毛”。他紧张地四顾寻找,终于看到路的东北角,有一家日本著名电器品牌的专卖店。人群开始涌向店门。李昭看着,“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事实上,就连名称有些接近日语的店铺都无法幸免。谢一静曾看到几个人抄着扳手砸毁一家名为“丰田造型”的美发厅的招牌。这个“丰田”,和那家日本汽车公司显然毫无关系。
在去往地铁站的不足一公里路上,李昭看见好几群人在打砸路边已经被推翻的汽车。他干汽车销售6年,前3年在东风日产做销售员,现在则是一汽大众一家4S店的销售经理。作为“业内人士”,他一下子心痛起来:上午游行途中见到的被砸车辆,只是受到门窗、外壳等“覆盖件”损伤,车主损失“应该还不算太大”;而此时所见的车辆,已是“毁灭性”的伤。
此时,长沙平和堂商店已经被游行队伍中的部分狂热分子攻击,而青岛一家日系车4S店正向外吐着熊熊大火。上海不少日系车被损坏,苏州一些日式餐厅也正在被打砸。
作为销售,他特别理解客户买车的心情,“我想对砸车的人说,那些车主的生活水平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做的事不是反日,是伤害自己的同胞”
“真正的爱国游行其实已经结束了。”李昭失望地对自己说。他一头钻进地铁站,前往朋友家所在的地方。
地铁中的李昭并没有看到,此时,这座他生活了27年的城市,正在承受着更大的创痛。
一些人将砖块、U型锁和铁榔头扔向矗立在钟楼西南角的钟楼饭店,要求交出日本游客。一些人点燃了被推翻的车辆。冰柜、沙发被从一家商场二楼的日式餐厅的窗口中抛出;有些砖头、石块没能飞蹿到二层,便直接砸碎了一楼商场的玻璃墙。
人群聚集的上空,黑烟滚滚,“全是烧橡胶的味道”,兰博回忆道。他眼看着一群人将围绕着钟楼的、本应是为国庆节增色的鲜花连泥拔起,掷向维持秩序的武警战士。在泥土、砖头和随手抄起的投掷物的攻击下,武警始终保持手持盾牌的姿势,一些战士的脸上血迹斑斑,却只能一动不动地坚持着。
“不是黄头发就是有文身,要么就戴着大金链子。”兰博回忆那些带头砸店、烧车者的特征,“和那些排着队、有秩序的学生、老百姓根本不一样。”这位平时“没啥可怕”的大小伙子站在路口,禁不住“浑身汗毛倒立”。
这时,李昭正走出地铁“体育场”站。已是下午1点30分左右。因为拦不到出租车,他便沿着长安路步行向南。经过长安大学校门时,他突然看到一辆电瓶车由南向北,对一辆轿车紧追不舍。电瓶车驾驶员不断大喊:“掉头!掉头!”
起初,李昭揣测着,周六结婚的人多,它们肯定同属结婚车队,而电瓶车担任着指挥的任务。正在这时,3个“看着像大学生”的年轻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们站在公交车道上,一见向北行驶的日系车辆,便大声叫喊:“前面砸车呢!别走了!”
李昭恍然明白了。一辆“被漏掉”的铁灰色日系轿车,此时正好朝他驶来。几乎没有考虑,他“下意识”地伸手就拦。“赶快掉头!”李昭使尽全身力气冲司机大喊。“人家听没听见,我当时真的不清楚了。”但他来不及替那个依然向北行驶的司机担心太长的时间,便马上开始准备拦住下一辆日系车。短短几十秒钟内,他觉得,帮助日系车掉头,“得做这件事”。
“干了6年,我早就不分品牌爱车了。”李昭说着,指了指自己T恤衫上印着的跑车图案。作为销售员,他特别理解客户买车的心情。“我想对砸车的人说,那些车主的生活水平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做的事不是反日,是伤害自己的同胞。”
当被问及会不会担心“营救”日系车可能跟游行人群发生冲突时,李昭回忆起,他曾看见“人头黑压压从北往南,朝着我这方向移动”。这个自称“有点儿痞气、有点儿叛逆”的小伙子忽然笑了,“真来打我,就跑么!”
他当时更加在意的,是游行队伍越往南来,他越要“拦快一点、拦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