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校车事故是交通事故还是教育“失顾”？(2)

　　解说：

　　照片上的这个男孩叫童永杰，今年5岁，他是四名幸存儿童之一。在医院，他始终没有表情、默不作声，他还不知道同行的11个小朋友，已经永远离开了自己。

　　熊方：

　　我现在来到了离昨天事故发生现场三公里之外的钟湖村。这所春蕾幼儿园就是面包车司机，也就是幼儿园园长周春蛾的家。这是一栋两层的民宅，幼儿园所有班级全部设在这栋民房的一楼，事故发生之后，我们在这所幼儿园的的大门口上发现，滨江镇人民政府已经对这所幼儿园进行查封。

　　解说：

　　春蕾幼儿园出事前有四个教学班，一百多个孩子，园长周春蛾从2006年盖起自己的这栋房子之后，就一直亲自打点管理这个幼儿园。

　　童伟 遇难儿童童嘉伟哥哥：

　　他们都说这个幼儿园条件相对来说还可以，老师对学生的态度也算还是可以。我们回来就问他们吃点什么，下午睡了没有，老师给尿尿了没，就问这些很稀疏平常的事情，因为毕竟他回来是平安的回来。

　　解说：

　　园长周春蛾说，自己拿到驾照接送孩子已有一年时间，每天上午九点和下午五点，她都会定时接送孩子们。为了能多搭载学生，周春蛾还对面包车进行了改装，进车辆座椅的后背全部拆除。

　　周春蛾：

　　刚开始是我一个人接送，后来道路修好了，我就用车子接送。因为我那里学费太低了，根本就顾不上司机。

　　解说：

　　春蕾幼儿园已开张六年时间，事故发生后，当地有关部门公布的信息是，这个有一百多个孩子的幼儿园没有经过审批。

　　邹奇斌 滨江镇人民政府工作人员：

　　以前9月份也到这里检查，12月7日也到这里查了，下了整改通知书，因为当时考虑招收的学生，暂时不好停到，责令她整改，假如整改措施不到位，肯定会关，哪知道后面就出了这个事。

　　解说：

　　整改，11个遇难的孩子没有等到整改，在贵溪像春蕾幼儿园这样未经审批的幼儿园大约还有20多所，基本分布在农村，由乡镇来管理。

　　官细毛 贵溪市教育局副局长：

　　它真正要取缔，我们认为还要通过法院进行行政诉讼，这种程序比较复杂，成本也比较高，但更多的可能还是家长有这种需求。

　　主持人：

　　我们来看和这个事件有关的三个方面的反应，从当地的教育部门来讲，整改的通知下去了，但是他们说孩子在就读，这样就关门了似乎不太现实。从家长层面来讲，家长说了，我们其实更关心吃饱了没有，生活起居怎么样，1+1等于2学会了没有，这些安全问题似乎没有去想过。而园方说，这不多的经费也没有什么政府的投入，我们能这样维持着已经不错了。也许现实是如此，但是这里有两个字不能回避，就是“违法”。也许按照规定来讲，一切都推倒重建，平地起高楼，确实是理想的状态，但是这不符合现实需求。当规则照进现实，规则就向现实妥协了，在现实不能马上改变的情况下，有没有更详细的、能够符合实际的安全规范出来，去实施监管，其实这是可以做文章的地方，但恰恰恐怕还是在缺失。

　　接下来还要连线记者熊方。据你的了解，当地这样的校车、幼儿园，没有经过认可资质的幼儿园占到多大的比例？

　　熊方：

　　这个数据正在了解当中，现在还没有具体的数据。

　　主持人：

　　尽快了解。现在幼儿园已经关闭了，园长也被控制起来了，该到这个幼儿园来上学的孩子，他们怎么办？

　　熊方：

　　目前我们了解到，在这个学校就读的孩子，可能都会尽快地安置在村委会里面的小学学前班就读。

　　主持人：

　　哪天可以去了？

　　熊方：

　　可能从明天开始就会安排。

　　主持人：

　　希望你继续进行记者调查。谢谢。

　　其实当每次事件出现之后，大家非常熟悉的处理流程，包括像一些法规出台，我们都希望让危险能够远来，让安全能够到来。我们也梳理了一下近期出现的一些和幼儿园校车有关的安全事故。大致一年以前，2011年11月甘肃正宁出现19人死亡，数字最高的一次，从那儿之后，社会开始关注校车安全，特别是幼儿园校车安全等等。但是紧接着2012年4月、6月、12月全部发生了同样的事件，特别提出2012年4月这个时间，这个时候国家关于校车安全管理规定出台了，当时人们想太好了，这样的管理方式出来，安全能够保证了吧，但同时也有人质疑说，这种规定真的就能够防范安全隐患吗？我们也看到了类似的评论，看一下。

　　这是专栏作家魏英杰的说法，他说江西出事，幼儿园的校车仍存在着超载、改装、驾驶员不具备资质多方面问题，让人心痛，也值得反思。这说明校车的新标准应该接地气，既要有执行上的硬约束，也要有尊重实际的弹性，不仅要使校车成为庇护学生的堡垒，也要在全社会形成校车优先的风气，否则新标准很可能因为困难难以执行，成为一纸空文。

　　这大概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我们继续往下了解。

　　童东华 遇难儿童童嘉伟父亲：

　　幼儿园，我问它有没有营业执照？它说有。现在核实，教育局它说没有，它没有申报、没有审批，对于我们家长根本就不知道。

　　解说：

　　电话那头，童东华的声音依然愤怒，11个死亡的孩子家长，他4岁儿的儿子童嘉伟就在其中。目前这场事故的原因被归咎于无照经营的春蕾幼儿园及其园长周春蛾的超载。但让童东华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春蕾幼儿园没有经过审批，为何还能开办长达六年之久。

　　童东华：

　　为什么还让它开了六七年呢？根本节不重视这个事。

　　解说：

　　如果不出这个事故，每天早晨等着挤满了人的校车接自己的孩子上幼儿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童东华：

　　没办法，你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乡下的校车哪有不超载的，不管什么车哪儿有不超载的，没人管。

　　解说：

　　而超载可能带来的危险，似乎从未在他们的脑海中出现过。

　　童伟：

　　一年以来都是这样接送的，所以也就觉得没有太大的问题。

　　解说：

　　是家长们的安全意识薄弱吗，我们难以评判。但现实是，乘坐超载的非正规校车是当地孩子的唯一选择。

　　童伟：

　　这边所有的幼儿园都是小面包车接送，而且每辆车都是超载。

　　记者：

　　自己接送方便吗？

　　童东华：

　　基本上都出去干活去了，哪里还有人去接送小孩，(校车)它都是上门来服务的。

　　解说：

　　除开春蕾幼儿园，小嘉伟家附近原本还有一家距离更近的幼儿园，小嘉伟的家人也曾想过让孩子就读这家幼儿园，但最终他们还是放弃了。

　　童伟：

　　因为我弟弟跟那边老师已经熟了，他喜欢上那边的老师了。

　　记者：

　　你想让孩子去的那家幼儿园有执照吗？

　　童伟：

　　也是没有执照。

　　解说：

　　平日小嘉伟一家都要外出打工，能保证每天在家的仅有年迈的奶奶，而这是此次遇难儿童的家庭共性，家长们都需要为生活奔波，无暇照顾孩子，有些遇难家属甚至此刻还在从外地赶回的途中。

　　童伟：

　　因为大家毕竟都是农村人，都是出去在外面打工、工作。然后孩子放在家里爷爷奶奶带着，至今还有两个孩子，就是他妈妈和奶奶过去了，但是妈妈和奶奶进医院就晕了，也去打吊针了，至今还没有人去追悼。

　　主持人：

　　事实上对于农村的校车安全隐患，不管是政府部门还是社会舆论都已经注意到它的危险存在，就拿发生事情的江西省来讲，省教育厅其实在一年以前就做了一个涉及到22个区市县、99所中小学包括幼儿园校车安全调查，也得出了这样的一些结论，来看一下。车辆超载普遍存在，其中民办幼儿园占九成，校车私自改装、司机超龄，未配备幼儿教师跟车接送，幼儿园无证办学难监管，这些刚才我们其实反复提到了，这说明这些问题并不是没有被注意到。紧接着省教育厅也出来了一些方案，督促无证幼儿园尽快达到办园的标准，坚决取缔办园条件差、无视各部门监管的幼儿园，对于购置合格校车的民办幼儿园予以一定的补助。这样的话如果真能做到，也许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但是谁来做、怎么做，没有钱还做不做，这恰恰是在农村早教阶段安全问题存在隐患的普遍原因。

　　我们看到了一个相关调查报告的总结，在农村学前教育有这些问题存在。农村学龄前幼儿入园率低，政府主导学前教育的地位没有确立，城乡学前教育资源配置不均衡，农村幼儿园办学条件差，幼儿园师资队伍状况堪忧，安全管理意识薄弱。这大概是整个农村早教存在的普遍问题，但这恰恰也指向了像我们今天看到了这样的悲剧发生。

　　在这里我们就要连线21世纪教育学院副院长熊丙奇。熊院长，在您看来，为什么在农村早教阶段安全问题这么普遍存在？

　　熊丙奇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政府投入严重不足，由此导致了农村的早教问题非常突出。具体表现在我们有大量的不合格的幼儿园，也叫黑幼儿园，同时学校的教师也不具备办学资质。因此办学条件简陋，包括校车简陋也是在情理之中。因此，如果不增加我们政府部门对学前教育的投入，这个问题还会继续上演。

　　主持人：

　　呼吁政府加大投入是唯一的做法吗？包括有些地方早期的学前教育，是由县一级政府承担经费，有的地方确实穷，怎么办？

　　熊丙奇：

　　我觉得要求政府加大投入，这是解决乡村的学前教育资源严重短缺的必由之路，如果县级财政无法解决的话，应该通过省级财政、中央财政转移支付力度，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现在农村的学前教育处于一种非常严重的短板现象，农村三年的学前教育入园率只有50%多，长期以来投入不足所造成的严重欠债，因此千万不能说，政府资金还是不够。我看到政府在三公经费，在他们配备自己的车辆，以及建设豪华的办公楼方面，从来不缺钱，但是一谈到教育投入就缺钱，我觉得这不是理由。

　　主持人：

　　怎么看待校车安全管理条例起到的作用？

　　熊丙奇：

　　校车安全条例意图是希望把校车安全纳入法制轨道，但由于没有切实落实校车经费保障问题，导致这样的条例还存在着难以执行的尴尬，因此还是要政府主导的原则，真正建立起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的财政分担体系。

　　主持人：

　　谢谢熊院长的观点。

　　其实对于安全问题，管好了可能没什么声响，管不好就是人命关天，相对于那些管好了有掌声，管不好也无伤大雅的事情来讲，显然安全问题更是重中之重。

　　感谢您收看今天的《新闻1+1》，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