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中国最著名的主持人之一,她参与的节目见证了中国社会的重大变迁,她以真诚、朴素的主持风格深受观众喜爱。她就是敬一丹。2015年4月27日,60岁的敬一丹告别主播台,让不少人感叹一个时代的结束。所幸的是,退休后的敬一丹并没有从公众的视线消失。个人回忆性文字《我遇到你》于同年与读者见面,在这部被她称作“职业生涯小结”的新书里,敬一丹用文字的方式敞开心扉,与观众作不同于以往的深入交流。近日,敬一丹携新书走进海口的高校、书店、政府机关,所到之处无不刮起一阵 “一丹旋风”。在一家24小时书店里,敬一丹与中新社记者面对面对话。走下主播台的敬一丹近况如何?她如何看待自己的职业生涯?对年龄又有什么独到的看法?本期《天涯来客》和您一起遇见敬一丹。
关向东:敬老师似乎在人生当中有很多机缘。您说了在广播兴盛刚开始的时候,我有幸就遇到了话筒。电视刚开始的时候,我有幸遇到了电视。现在互联网时代,听说这本书里还有二维码。您还会在广播电台去播这本书,甚至在网络上和读者有交流。我就想了解,作为一个时代人,我们裹挟在这个时代前进,敬老师您好像总是有一种运气,其实是您本人有一种敏锐的地方,能够踏在这个时代刚刚好那个点上。您就踏进去了,都是开始,包括《东方时空》,包括您自己的小节目,您怎么样抓住这个时代和给您的这个机缘的?
敬一丹:其实更多的时候还是遇到,这也是我这本书叫《我遇到你》的我内心的想法,真的就是一步一步赶上了遇到的。你比方说我遇到电视,我原来做广播人的时候,那个时候广播是很强势的,应该说是第一媒体,电视是新起的。当电视刚刚新起的时候也很粗糙,我那时候看电视的时候,我就根本没想到我会做电视,我甚至都觉得电视是什么呀,我那目光就好像国有企业看乡镇企业似的,电视什么呀。但是后来,媒体本身的力量还是有一种吸引,于是我就成了电视人。应该说我是遇到了很多机缘,你比方说那个时候看电视正好是电视的一个上升期,上升期我就遇到了很多第一次,这第一次真的是一种幸运,电视比如说第一次异地的连线,第一次大型的直播,第一次直播的常态栏目,那就都赶上了,就都赶上了。我只不过是我遇到了没有错过,这心里可能有这样的一个背景,就是顺势而为,也对势有一个判断、有一个了解,那时候就看到了很多在我们眼前出现的那种新鲜点,当它对我产生了一种吸引力的时候,我很遵从内心的感觉,我遇到了它我不错过它,我觉得这就是顺势而为吧。
1988年,时年33岁的敬一丹离开北京广播学院,入职中央电视台。从留校任教的稳定工作转到充满挑战的新闻岗位,敬一丹彰显了自己的勇气,也创造了一个辉煌的职业生涯。《一丹话题》是全国第一个以主持人名字命名的节目,之后她主持的《东方时空》、《焦点访谈》,更是中国电视新闻里程碑式的栏目:“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东方时空》这一广告语一直回响在人们的脑海里,而《焦点访谈》更是开电视新闻舆论监督的先河,寄托了亿万人对社会公正的向往。观众眼中的敬一丹真诚、朴素,她参与的节目始终对普通百姓有一种特别的关注。
【同期】
敬一丹:六一节能够得到礼物的话,你们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礼物呢?
灾区孩子:我希望重新回到学校去上课。
【出镜】敬一丹:如果不是到了灾区和这里的孩子面对面,我想不到,灾区的孩子会把上学当成他们最想要的六一礼物。
【同期】
敬一丹:从今天开始写(日记)。
在《我遇到你》中,敬一丹描绘了这样的人们: 20年日复一日地在水库,用小木盆接送孩子们上学的教师、封闭贫困的麻风村迎来的第一批毕业生、在村道上像刘翔那样奔跑的乡村少女……是否有一种“一丹视角”?如果有,这种视角是如何形成的?
敬一丹:我看重“角落”里的人
关向东:敬一丹的特质是怎么形成的,因为可能有一些事情推着您,比方说您刚刚走到电视前面的时候,和您刚一开始做那个小喇叭广播的时候的敬一丹,一定不是同一个了。
敬一丹:其实在我的职业生涯中,遇到的那些人对我是很有影响的。像我们这样的一个栏目,接触的人应该说是各色人等,但是在我心底里,对我有最深影响的往往是在公众视线之外的那些人。比如说,在角落里,在很偏远地区的,很容易被忽略的,其实恰恰是这些人,当我有缘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给我带来很大改变。而且我走进他们的时候,也让我有一种欲望,我很想把这样一些人,这样一群人,这样一个阶层的人,把他们的生活状态让大家知道,把他们的声音在人群中放大,他们改变了我,所以到最后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最想写的恰恰是这样一些人,我这本书里没有什么名流。
关向东:其实也改变了媒体的视角。很多媒体对于最初的时候可能没有说到您看到的这个角落。央视的《焦点访谈》、《东方时空》,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这些把整个中国媒体的导向,我觉得是有一个引导。
敬一丹:媒体人有“自发”更要有“自觉”
敬一丹:我觉得媒体有一个天然的特点就是爱凑热闹,光鲜的引人注意的一些地方,总是会让人们很自然地就趋向那个方向,当然我想这恐怕是一种自发,但是媒体人,特别是职业的媒体人恐怕还需要一种自觉。自发是很容易的,自觉是要自我提醒的,就是我们自觉地放大什么,自觉地关注什么。应该说在我现在这样的职业平台上,就慢慢慢慢形成了一种自觉,就是关注那些容易被忽略的弱者的声音,然后放大他们的声音,不仅仅是放大弱者的声音,还要传播智者的声音。我觉得这就是我在这种职业平台上能做和该做的事,回头看觉得这是我做的很有价值的一件事。比如说在自己职业生涯中总该做一件让自己等到年迈的时候都会微笑的事,让自己有欣慰感的事,如果说有这样一件事的话,那么就是在这个职业平台上,我做了这样一件事。
关向东:我觉得昨天你的书会的时候,你在既说这本书,也同时宣告你要做一些跟教育有关的一些事情,是什么样的角度的事情呢?
敬一丹退休后做公益、教书、见读者
敬一丹:其实像做我们这一行,所谓退休呢,它也不是说今天和大家告别了,明天就不见了,那不是。作为一个媒体人,他在一些栏目里跟观众告别了,还在另外一些场合,交流还在继续,所以我现在觉得呢,我的退休和在职期间呢,其实是这样一种关系,而不是这样一种截然分开的。比如说什么事情在延续呢,以前就关注的公益行动现在在延续,以前就在一直在从事的教学现在也在延续。
敬一丹在书中写道,教育的话题,总是让她情不自禁。退休后,除了出书,她将大量精力放在了教育和与教育有关的公益上。近年,敬一丹因女儿结缘“美丽中国”公益支教项目。她和志愿者们多次到边远山区开展支教专项服务,让更多的孩子有机会接触到更好的教育。走下主播台后,敬一丹的身影活跃在讲台上,不仅在北京大学给本科生开设“口语传播”课程,还在中国传媒大学和北京大学为艺术硕士研究生授课。退休后的敬一丹似乎更加忙碌和充实。
敬一丹:我在教学上,是这些年来,一直是一边工作一边教学,其实这对我来说是有着非常良性的一种推动的。我面对学生的时候,就不能不考虑未来,面对学生的时候,不能不思索,这也是一种热运转冷思考。那么从去年开始呢,我在北京大学开了一门课,重点讲的就是“口语传播”,我自己觉得像这样的课程不仅仅是面对播音主持的,不仅仅是面对电视人的,它是媒体人都应该了解和掌握的一种共同课,我甚至都觉得是社会人,我们都要有这种口语交流的能力、社会沟通的能力,这是一种很基础的,一种能力。另外,这些年,我一直在中国传媒大学和北大带艺术硕士研究生,其实这是和同行之间的交流,它是把业界和学界结合起来的一个点,使得我能更敏感地关注到业界最新鲜的实践,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这是教学相长,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推动,那这样的事儿呢也在继续。
敬一丹:写书是与读者做双向交流
敬一丹:应该说退休这几个月,可能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公益和教学。那么这次见观众的关系有点儿不一样,这次是以作者和读者的这种关系来交流的。
关向东:人物关系有变化。
敬一丹:这本书是我在临近退休的时候,回头看自己职业生涯写下的一本相当于职业小结的这样书。对我自己来说,是一个结束职业生涯的,给自己的一个交代,那么对于我过去的观众来说,是一种交流,这种交流和屏幕上的交流是不一样的,当我以文字的方式来和大家交流的时候,其实这种交流更是双向的。但是以文字的方式来回顾电视生涯,这就获得了一个和以前这个屏幕内外交流不大一样的新鲜感觉,首先这种交流是双向的,我就可以面对面的听到读者的声音。那么如果说这本书是以文字的方式在回顾自己的职业生涯,它更偏重于是内心的话,那么在和读者的交流过程中呢,我就获得了他们那个角度看我们职业的这样的声音,这对我来说,我觉得是我很在意、我很珍惜的这样一种感觉。那么像过去隔着屏幕交流的时候,其实很多时候还是单向的,现在和过去的观众、现在的读者交流变成双向的。然后他们呢,他们的评价、他们在意的事情,其实也让我有了另外一种角度来认识我自己的职业。我这几天接触的读者比较多的是年轻读者,所以年轻读者更多的说的是,我们从小就看你节目,看着你节目长大的。这是年轻读者最经常说的话。比如说还有我们的记忆里、我们的成长的记忆里有你,这都是伴着电视成长的一代嘛,我在想,这是在学校,和同学们在一起我们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如果是在书店,和各种年龄段的读者在一起的时候,又能听到不同的声音,比如说中年、中老年的读者他可能就会说,就可能会说我看着你的节目一点点变老的,可能声音就变了。昨天在大学里,有一位老师,七八十岁的老师,他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种表达,“这些年来,我们是一起经历变化的。”
关向东:记录了我们的时代。
敬一丹:其实我跟观众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作为媒体人有一种幸运,我们个人的职业生涯和我们的观众是有共鸣的,就是他这种体验不仅仅是个人的,它变成了是一种可以共鸣的感觉。
《我遇到你》以立体方式与读者见面
敬一丹:那么现在做传媒的新的同行,觉得大家的媒体环境完全不一样,有的人说,哎呀,挺羡慕你们当时东方时空和焦点访谈初创时候,那种媒体环境。我总想跟年轻的同行说,这个环境是不可复制的,我们的媒体体验也是不可重来的,这一代人有这一代人的天地,我想现在的年轻的记者和未来记者,他们的选择更多,传播方式更多,也许眼前看起来可能还是有点迷茫,甚至有点焦虑,但是我觉得焦虑也比麻木好,变化比一成不变好,那么这一代年轻人他们将决定明天媒体的模样,我觉得他们是更有创造力的一代。比如说像这本书,我在这本书中用了一些二维码,这个是我的微信公众号,这种方式其实就是在受着年轻朋友的启发,他们还跟我说你还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和大家交流,你原来一直在电视上和大家交流,那你通过这种微信公众号的方式可以让交流延续,我说好吧,我体验一下,那现在虽然是初期,我还在体验阶段,但是也会让我有一种新鲜的感受,另外在这本书里我用了二十多个二维码,都是我曾经的节目的影像,这本书里边的二维码,我希望给大家看到一种,这是电视人出的书,那么大家在扫到二维码的时候呢,可以看到我当年节目的记录,你比方说九十年代初那个时候在屏幕上是什么样子,那时候电视是什么样子,那个时候作为中央电视台的第一个以个人名字冠名的栏目是什么样子,大家可以用二维码的方式来了解到,这既能使我们的观众唤起那个时候的记忆,唤起一种共鸣,同时呢,它也给学传媒的年轻人提供一种资料,提供一个来路,让大家看到电视一步一步是怎样走来的,所以这本书的传播其实它是立体的。它既是文字的,又是影像的,然后就在前不久呢,我又把它变成声音的,现在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长篇连播呢,我们就可以听到声音。其实把这本书做成声音呢,我最初的动因我是希望和读书不便的读者能有交流,比如说盲人、比如说老年人,还有一些不便听的,后来我就在想,其实很多人他可以阅读,但是他也有倾听的这种爱好,比如说开车的时候可以听,比如说还有一些人喜欢听收音机的感觉,那么就可以听。其实我也在体验不同的交流方式,会给我们的交流带来哪些新的体验。
四十岁学开车,同年加入《焦点访谈》,敬一丹曾说自己是被“裹挟”着前进的那个人。融媒体时代出书,敬一丹顺势而为,在书中印上了20多个二维码。通过扫码,读者们可以看到网络平台上保存的原始影像,穿越岁月的河流,回顾敬一丹的职业生涯。
【影像资料摘选】
敬一丹:我对年龄就比较迟钝,我不大在意,比方说我加入焦点访谈的时候已经四十岁了,应该说这个平台和我的同事使得我保持了一种职业状态,这个平台是很前沿的,《焦点访谈》、《东方时空》,我的同事更前沿,我的同事白岩松、崔永元、小水他们,就这种年轻的氛围使得我忘了自己的年龄,所以我是四十岁才到最前沿的这样一个栏目的,所以我在想对于这个已经过了四十中年,面对着一道坎的咱们的同行来说,这时候选择一个前沿的地带,和一些年轻人在一起,可能会让自己保持这种职业应有的状态。
什么样的年龄是最好的年龄?我像这个姑娘这么年轻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年龄是最好的年龄,然后我到中年的时候我又觉得中年是最好的年龄,如今我已经六十岁了,然后在前天有一个八十岁的老人跟我说你现在是最好的年龄,其实我就人对年龄就是这种,看你怎么看,这种年龄观我觉得会让人心态平和,走进每一个年龄的时候都会觉得我现在走到了最好的年龄,现在八十岁的老者在我面前说六十到七十是你最好的年龄,我想这里边是很有道理的。这个时候会更有体验,更从容、更平静,更能够做自己想做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