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底一个周末的下午,台北探索馆内,游客王小姐来到二楼参观,一中年男子过来说:“你先到四楼跟团看立体电影,一会有导览员解说。”王小姐走上四楼,看见一个小孩正带团观看关于台北城的纪录片,然后开始侃侃而谈地解说:“城市因文化而伟大,因人民而精彩……”
小孩递给王小姐一张自己设计的名片,名片印在普通A4纸上。因为纸薄,从口袋掏出来后有了明显皱褶。这小孩名叫林士渊,今年13岁,上初中一年级,每周利用周末在台北探索馆和艋艵做导览解说。
请林士渊解说,游客无需付费,台北探索馆也不用付薪水,因为他是志工。在台湾,像林士渊一样做志工,近年正成为一个风潮,他们构成了台湾温情社会的一道别样风景。
亲子志工:家长陪着小孩当志工
刚才请王小姐上四楼的中年男子,是林士渊的爸爸,这天他也在那儿做志工。他是一名商人,怎么会想到来一家文化单位做志工?
这得从林士渊小时候说起,那时候他经常跟着妈妈光顾博物馆、文艺馆,小小年纪就对历史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3年多前台北探索馆对外招募志工,他毫不犹豫报了名。可是问题来了:他当时只有10岁,不符合志工年龄。探索馆要求家长陪同来,小孩才能来。
林妈妈在银行上班,上班时间不太灵活,而林爸爸做生意,时间相对灵活,陪同当志工的任务落在了林爸爸头上,就这样他跟着儿了一块当上了志工。
林士渊说:“一个城市要让人热爱并怀念,一定要发掘出城市里的点点滴滴,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认同。怎样培养大家对台北的认同与热爱,我很愿意做这个事情。”很难想象,这话出自13岁孩子口中。
林爸爸很欣慰父子当志工以来的收获,通过一次次解说,他们一次次加深了对台北市的理解,增强了人们对这个城市的热爱。以前林爸爸对历史文化几乎一窍不通,如今开始爱上历史文化。
“士渊这么热爱历史文化,如果他一辈子从事这个事情,经济上没有保障,可能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你愿意他这样做下去吗?”
“非常愿意!我愿意用自己所有财产来支持他。”林爸爸坚定地表示。谈到这儿,他显得异常激动,声音响亮了许多。
义交:十字路口的橘红风景
在台湾志工当中,有一个比较独特的群体,例如派出所的义警、交警部门的义交、消防队的义消,他们不同于一般志工,而可按时领取一定的补贴。因为这类志工的工作量较大,并具有一定风险,政府部门为了鼓励他们的积极性,就从财政上拨付他们津贴。
8月1日下午将近4点,台北市忠孝东路与基隆路的交叉路口,太阳依旧暴晒着路面。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头戴蓝黑帽子、身着橘红色上衣和蓝黑长裤,手拿一根红色指挥棒,另一只手配合比划着动作,疏导着穿梭的车流人流。
这人姓范,是交警队的义交,执勤不到一小时,他喝了3瓶矿泉水,可嘴唇依然干燥得泛红。太阳暴晒,加上要不停吹着口哨,特别容易口干。
这天他要从下午3点执勤到7点,可依然自信满满地表示“OK、没问题”。他不怕天热,却比较怕天冷又下雨,路况特别复杂,易出交通事故。
台北市做义交的大部分是计程车司机,因为他们时间较灵活,熟悉交通规则。可是范先生不开计程车,而是在企业上班,心想台北市义交需求量太大,一年多前就来做了志工。
老人志工:夕阳依旧映青山
在台北孔庙、故宫等知名景点,经常可见解说员是老人志工,他们的解说或许没有专门解说员“职业”,但是他们善于结合各自的生活经历与体验,让古董、文物“活”起来。
上月在阳明书屋,导报记者就遇上了一个阿婆志工,她姓名中有一个 “媚”字,特别提醒我们别叫她“媚婆婆”,而要叫“媒婆”。“媒婆”每到一个展区,都会出问题考我们,我们回答出来时,她就大为夸奖一番,答不上来时,她更加开心,得意地说“考倒你们了吧”。
“媒婆”退休前是教师,因为热爱阳明山上的空气、树木,书屋里蒋介石、宋美龄留下的生活点滴,就争取到那当了志工,每次只有几十元新台币的交通补贴,可她乐此不疲。顽皮的神情、逗乐的语言,令人想起金庸小说的老顽童周伯通。
在台北西门红楼,周三晚上6点半到9点,是黄启东的值班时间,主要负责接听电话,有些顾客想要了解红楼历史,他兼当导览解说员。
红楼原是日据时期日本人的一个集市点,如今主体改造成了文化创意孵化基地,只有大堂依旧以图文、实物形式,诉说着百年沧桑。黄启东很庆幸每周有一次机会,在这和络绎不绝的顾客们交流,一同感受历史的厚重与创意的鲜活。
黄启东几年前从企业退休,如今在社区和西门红楼做双重志工。他说,白天连续值班4小时、晚上连续3个半小时,会领到一些误餐费,不过志工们不计较补贴,否则就不会来了,心情愉快最重要。
你们的苦难,给了我修心机会
台湾的疗养院、精神病院等服务机构,单位没什么钱,志工没有任何补贴。从古建筑与古迹维修专业毕业没多久的林立德,便在一家照顾麻疯病人的疗养院做起了志工。
两年多前,那家疗养院一个护理受伤了,空出一个职缺,林立德从志工成为正式职员,现在负责照顾两名老人,每月薪水才2万元新台币左右,可他坚定地称“准备干一辈子”。
台湾大学人文社会高等研究院院长黄俊杰表示,我们容易怨恨、愤怒,但感恩不容易,这需要练习,做志工就是非常好的练习。授课之余,他在一个宗教团体里做志工,在大厨房里帮洗碗。
黄俊杰院长说,为弱势人员服务,起初感觉是 “我给你”,内心有点傲慢,可是越到后来越感恩那些弱势者———他们以自己的苦难,提供了我为之服务的机会,给了我修心的机会。
如今黄院长在上课之前,总会给学生播放一段小提琴音乐,“我们的心太刚硬了,音乐可使我们的心变得柔软,学生就比较容易接受课堂知识。”
虽然贵为一院之长,可他常跟学生们说,“感谢你们在最美好的黄金季节,给了我传授知识的机会,并且介入你们的生命,帮助你们生命的成长。”没多少人能有这个好机会,这令他非常感恩。
黄俊杰说,培养并保持感恩的心,非常难得,台湾真正的力量是民众的同情心、慈悲心、感恩心,志工是台湾民间社会最令人感动的一个表现。
专家视点
台湾志工如何遍地开花的?
台湾大学社会工作学系教授林万亿介绍,台湾从15到64岁的人群中,接近1/4的人有志工经历,并且逐年增多。台湾志工是如何发展为今天这种规模的?它对大陆有何启示?
林万亿说,台湾志工可追溯到中国传统社会的“公工”,每年每家要抽人参加一两天村落街道、水沟的清扫,自带伙食,后来被质疑为强迫性的“无薪工作”。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台湾开始在社区推动志工(当时叫义工),不再强迫,而是自愿为社区提供服务。
随后,台湾公家机关柜台也开始出现志工,义警、义交、义消,县市政府柜台也有倒茶、接待的志工。然后,志工又向医院、学校延伸,学校志工通常由学生家长引导学生过马路,大多是妈妈,所以称为“导护妈妈”。
二三十年前,志工更扩展到文化单位的导览。十几年前,“政府”部门推出了“社会祥和计划”专案,鼓励人们当志工,受此影响,岛内的青商会、狮子会、同济会等团体也纷纷推动会员做志工,一些大企业也动员员工做志工。
2000年是台湾志工的一个关键点,这年出台了“志愿服务法”,以前零散的规定被整合成一部法令,志工从招募、训练、管理、保障、补贴、奖励作了完整的规定,台湾志工更加蓬勃发展。
林万亿教授表示,大学生和中高龄妇女是台湾志工的两大主力,这是因为大学生比较有时间,有许多服务性社团,中高龄妇女的工作压力较轻,也有较多时间。另外,老人志工约占志工总数一成。他认为,台湾志工目前遇到了一些瓶颈,例如人数增长不快,一些非公共服务性的盈利机构也请志工,有的单位招募志工太多,反而牵扯了正式职工管理志工的太多精力等等。
他建议,今后台湾志工要增加社区型志工和服务老人、小孩的志工,推动建立“时间银行”,把志工服务的时间储蓄起来,他们年老以后可享受同等时间的志工服务,类似于“捐血”做法,这样能提升人们做志工的积极性。(《海峡导报》 驻台记者 兰文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