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音乐家黄裕翔:用声音认识世界 在爱里逆光飞翔
中新网11月30日电 23岁的黄裕翔一出生双眼就罹患先天性视网膜病变,却因对音乐的天赋成为台湾知名音乐家。他参演的《逆光飞翔》入围第45届金马奖,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这个盲人音乐家,台湾《亲子杂志》今日刊出文章,黄裕翔亲身讲述了在他摸索的成长路上,家人和朋友所给予的帮助和启发。
全文摘编如下:
妈妈常说,老天爷对我很好,给了我一个很棒的天赋。
3岁时,我仅凭着“听”表姐练琴,之后就可以凭着音感,自己在琴键上摸索弹出类似的音符,甚至熟练了以后,可以完整弹出一段旋律。
我这个“特异功能”让妈妈又惊又喜。我家家境普通,但为了栽培我,她投入所有资源,积极帮我找钢琴老师。这并不容易,大多数老师一听到我是盲人,不是当场婉拒,就是刻意抬高价钱,希望我们知难而退。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愿意尝试教我的韩老师。
一开始,韩老师心里也有点忐忑,但我们很快就进入状况。韩老师让我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去感觉弹琴的正确指法,她弹2小节以后,我再跟着弹一遍。虽然,我看不见五线谱,但我的音感跟记性都很好,早已牢牢记住每一个琴键的音色,只要老师弹过一次,我通常就能跟着演练一次。甚至,听过一次的音乐,我就能够自由改编。
除了韩老师,我后来也跟着几位老师学过琴。每个老师的反应都很类似,一开始有点担心,教几堂课以后就放心了,有些老师还说我比一般小孩好教多了。
曲折的学艺过程
只是,对盲生而言,就算有天分,学音乐的过程仍然比别人艰辛许多。从小到大,妈妈只要打听到哪个学校的音乐班好,就会设法帮我报考。可是每个音乐班都不愿意收盲生,认为盲生不能视奏,一定无法胜任。无奈之下,妈妈只好让我念普通班或启明学校,再省吃俭用,另外聘请钢琴老师到家里教我。
到了大学阶段,想要报考音乐系时,再度遇到瓶颈。当时,岛内绝大多数大专院校的音乐科系,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接受盲生主修钢琴。
所幸,一路上提携我的贵人很多。我在启明学校担任合唱团的伴奏,当时的合唱团指导老师王明理老师,对我青睐有加。
启明高中当时的校长张自强先生,素来雅好艺术与音乐,也一直很欣赏我。为了让我能够顺利进音乐系,他在“铨叙部长”莅校访问时,特地安排我上台表演,并反映我遭遇的困难。几经波折,我才终于进了台湾艺术大学音乐系,成为台湾第一位主修钢琴的盲生。
大一的震撼教育
不过,上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就遇上了“震撼教育”。入学那一年,刚好学校大兴土木,导盲砖都掀了,妈妈不放心,头一个月陪着我去学校适应环境,还为我特别去拜托老师,安排同学带我上下课。
刚从入学考试的牢笼逃脱,很多新鲜人都迫不及待想要自由,有几个同学可能觉得被我“绑着”,实在很麻烦,非常不情愿。有一次下课后,全班一哄而散,把我孤伶伶的留在教室。妈妈没等到我,心急如焚的问应该要带我的同学:“裕翔呢?”可能对方觉得有点被冒犯,竟没好气的说:“黄妈妈,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带黄裕翔上课?难道他自己不能用盲杖吗?”
这几个同学,后来甚至刻意把我排除在外,召开了一次班会,会议主旨就是讨论“为什么他们有义务要带我去上课”。
我相信有些同学是想帮我的,但大家都是新生,在这些意见领袖的气焰下,暂时都不敢伸出援手。加上头一个月妈妈还陪在我身边,大家也不好意思来跟我打交道,个个离我远远的。
妈妈目睹这种情况,非常忧心。她恨不得能像我幼儿园时那样,一整天留在我身边照顾我,但我已经上大学了,她不能像从前那样对我寸步不离,这样只会让我跟其他同学更疏离。
从小到大,我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没碰过“坏人”,突然被丢到一个充满敌意的陌生环境,我既害怕又无助,好后悔上大学。甚至在妈妈面前委屈得掉泪,说我不想念了,但妈妈哽咽着要我忍耐,继续熬下去。
我硬着头皮念了半个学期,一开始,大家对我敬而远之,班上有活动不找我,连系上迎新我都没被邀请。而我自己的个性本来就比较内向寡言,不太敢跟人交际,前半年,日子真的很寂寞。虽然后来陆陆续续有一些热心的同学主动来帮我,但我还是很不适应大学生活,一直想放弃。
幸好,因为学长兼好友阿吉的一番话,才解开了我的心结。
我跟阿吉是在教育奖面试时认识的,当时他在念研究所,对我印象很深刻。会后他来找我,说他很想以我的故事为主轴,拍摄一部电影,之后我们就成为莫逆。当时,他也是我在学校唯一的朋友。
有一次,我们一起吃晚餐,聊着聊着,又讲到我失意的大学生活。阿吉花了一整晚的时间,不断鼓励我,要我不能轻言放弃,“你要走出来,难道你希望一辈子都只能困在家里吗?”“不要把心思都黏在那些对你不好的人身上,多想想那些对你友善的人。”“就算人家没来理你,你也可以主动出击,去跟人家交朋友啊。”
阿吉的话点醒了我。对啊,我为什么一定只能被动等待救援、等待友谊呢?我为什么不试试看主动创造友谊呢?
大一下学期开始,我试着融入团体生活,主动与人交往,而且,目的不是为了想依靠对方,而是为了想了解对方。在这个过程中,我慢慢领悟了“境随心转”的道理,当我愿意用开朗、诚恳的态度拥抱这个世界时,自然就会吸引更多人来亲近我。
毕业那一年,妈妈来参加毕业典礼,惊讶的发现,我的朋友竟然这么多!师长还在妈妈面前大大夸奖我:“裕翔的人缘真好!上至校长,下至工友,大家都好喜欢他。”对照大一时落落寡欢的处境,真是天壤之别。
在学期间结交的朋友,后来也成为我事业上的贵人。我跟马场克树等好朋友,合组了一个乐团“BaBa Band 爸爸办桌”。透过这些艺文圈好友的牵线,毕业后我不但得到许多演出机会,还接到不少广告编曲或戏剧、电影配乐的案子,甚至后来还演了电影。
我从不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我只是像电影里说的:想试着不靠别人,看自己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我现在明白了,原来,只要勇敢踏出去,就有无限多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