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面对观众 要用虔诚纯真的心去做(图)
中新网12月6日电 台湾“中时电子报”6日刊载了对台湾导演李安的采访实录,在采访中,李安畅谈了自己对电影和自身的看法与体悟。
文章摘编如下:
畅销小说转换为电影的挑战
所谓“把文字转化成影像”是作者的说法,拍电影的人不这样想。作者会说“我把文字写出来,你们就翻译,把它转化成影像”,但中间其实有种种困难,我拍电影所有的改编,不仅仅是做文字的翻译、转化,如果文字是完美的,我根本不会去想象把它拍成电影。是它的文字、情节、元素,甚至某个句子刺激了我想要去做电影。 虽然我希望在精神上能够尊重原著,因为它的fan base很大,是一本畅销书,跟其它很多的思想、信仰一样,没有办法去理性思考,书里有动物学、宗教学,其实都不是重点,重点是“God”,祂也成了这个 小孩追求的东西,当他在动物园,你觉得他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在动物园拍的时候我在想,那是一个paradise,一个乐园,人有宗教都是因为失乐园,原本世界是很干净的,上帝动凡心把我们创造出来,我们就开始把它搞砸,搞得天昏地暗一塌胡涂,我们就毁灭了,然后再来一次。在这过程里面有求生、心灵上怎样去求生存,这也象征了我们的成长过程,而最好的整理方式就是讲故事。
把诠释权交到观众手上
每次拍电影之初,当然都要跟电影公司说要拍什么,拍的时候也没有人敢问我,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我做了什么,所以在宣传之初都很苦恼,我要把一个非理性的冲动,用理性的方式讲出来,这对我来说是很困难的,所以宣传是两个月的话,我头一两个礼拜讲话都很笨拙,愈到后面愈会讲,然后我到处跑,从美国到台湾,台湾讲完又到欧洲,然后把日子混得差不多都讲烦了,再迫不及待拍下一部电影,真的是很烦。把电影都讲清楚了哪有神秘感?那我就找下只老虎吧。
我想小说里比较没有讲到这里,它很单纯就讲老虎代表自然、你对牠的感情是单方面而不是双向的。事实上自然力就是这样子的,东方人看老虎是一种兽性,跟西方人不同,他们有很多种意义的,有的是显而易见……,我真的不喜欢把它讲清楚,这说起来是启发式的,不管从什么角度讲都解释不通,所以我在拍的时候不是一条思 路、线性这样发展。老虎对于我,当然父亲的意象很明显,第一次我注意到,是在《卧虎藏龙》,人都有表象、里象,有不安、有求安。好的电影导演应该像程序设 计师,把程序设计出来,让观众自行去使用理解,这样负担也不会这么大,我一开始拍电影以为电影是一种传达,我有话要讲,就怕你听不懂。后来拍了4、5部后,才觉得对自己不该这么有把握,对于人生还有很多学习。
蹲低身段以细看电影本质
我以前看爸爸跟长辈什么都懂,给我很多安全感,现在我觉得他们也是矇的,我自己现在比他们大部分的人成就还要高,但我对小孩就不敢有权威,当你面对很大的未知、挑战,事情一直在变化,你永远追不上,就某个程度来讲,人都是一直没长大,所以我找到一个很谦虚的方式,装傻也是要有分级的,长得比较cute一点, 而我正好就是一脸无辜的样子,这很好用,哈。
但我真的觉得诚恳是很重要的,你不文明地跟大家沟通、克己复礼的话,人早就毁灭了,我们都需 要纯真,就像万事需要动力一样,你当一回事的时候,它就会存在,这是最诚挚的东西,为什么对信仰、道德不减热情?因为你我都要真诚相处。我觉得我们对这个 世界还有需求,这也是为什么我这样拍片,只有这个方法才可以把讲不出来的讲出来,这就是我的表达方式,这样做我的心里会平安一点,可是在平安的同时,任何 事情都有反面。真的没有办法跟你们讲清楚,就算讲清楚又会产生更多的疑问,永远讲不完,再好的哲学家恐怕也一样,但我基本上还是觉得神是不可知论的,保持一种神秘,你必须要放掉,要谦卑。
与心中不可知论的“God”对话
我拍片的时候,我告诉所有的人请他们相信我,在现场我必须很强壮,给他们类似信仰的力量,让他们觉得我是很坚强的,什么事情我都可以control,可是当我自己一 个人要睡觉的时候,我也一样会沮丧,但就是一个晚上而已,到了第2天,好像上天会有一种回应,就像那句英文说的:“no pain, no gain”。用痛苦换美,不晓得为什么都会迎刃而解。
我总是挑我想尝试、有好奇的,所谓好奇就是你不知道,要去find out,是不是会find out你不晓得,你一定要找到答案,会有一个启发。我常常觉得是片子在拍我,而不是我在拍片子,当然我在当场还是要有权威,下决定要非常明快,我拍片最恨的一件事情,就是每天我要做几百个很快的决定,你不做决定比你做了错误的决定还要糟,这是我最痛恨的,不过我还是要做,我相信只要熬过去,好像就有一种天意,就像这部片一样,你会出现一种奇幻感,姑且叫它信仰吧。这部片子在拍我,它一定要做成,这是当我决定一个题材的时候,它就主宰了我,我会用虔诚、纯真的心去做,这是一个责任,将来要面对观众,不能打混。你必须把ego放弃,真的是片子在导我,我承认我是有点天份的,我能够这样创作是一种天份,能让大家相信我的能量,也是天份的一部分,有一天如果我没有感应到这个,我就不拍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