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翔父亲:对儿子已无所求 只希望他健康和开心

　　从伦敦回来已经有些日子了，但刘翔的父亲刘学根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年纪大了，时差倒不过来，呵呵。”老刘笑着解释。但他也知道，睡不着的原因，绝不仅仅是因为时差。“有时候，脑海里一直像放电影一样，过去的一幕幕都闪现出来。想到以前，又想到很久以前，甚至他小时候的一些故事。”

　　老刘说的，是他的儿子刘翔……

　　一脚屁股

　　18岁的刘翔迷恋上了电脑游戏，一次从网吧回来的时候，发现父亲刘学根已经在基地门口守候多时。当着基地门卫和路人的面，刘学根在刘翔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我老爸啊，小时候打我打得蛮凶的。”回忆自己童年时对父亲的记忆，刘翔笑呵呵地说。但在回忆细节之后，连刘翔自己都承认，有时候真的是“讨打”。

　　如果用“皮大王”来形容童年的刘翔，绝不过分。面对这个曾经放学玩耍后连书包都能忘在马路上的儿子，刘学根觉得自己最有力的“武器”还是“打”：从最轻的敲“毛栗子”，到最重的拿扫帚柄打屁股，老刘通过将“打”的强度分为不同等级，让刘翔自己感受错误的严重性。

　　说挨打时不恨爸爸，是假话。但刘翔始终很佩服老刘的一点是，每次打完，老刘总要和他讲道理，告诉他这次为什么会挨打。“我爸爸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刘翔说，“但他的话都浅显易懂，我一听就记住了。”

　　打归打，但刘翔知道父亲疼自己。那时候，每周六上午训练结束，老刘总要开车来接刘翔回家。每一次，老刘都会在车上备足刘翔喜欢吃的点心。

　　在刘翔的记忆里，他18岁那年还挨过父亲的一脚。那是一个午后，当时已经有了点小成绩的刘翔，迷恋上了电脑游戏，趁着午休的时间，溜去了网吧。从网吧回来的时候，发现老刘已经在基地门口守候多时。

　　当时明显觉察出苗头不对的刘翔，推着自行车就往基地里钻，老刘几步追上，当着基地门卫和路人的面，在刘翔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那是老刘最后一次对刘翔“动武”。

　　一句叮嘱

　　雅典奥运会，刘翔一战成名。回到上海，望着热情的人群，21岁的刘翔有点害羞。这时候，刘学根对刘翔说：“接下来，不是看你怎样跨栏，而是看你怎样做人了！”

　　雅典奥运会，刘翔一战成名。冠军凯旋，当时刘翔家所在的小区张灯结彩，很多市民都想看一眼回家的刘翔。

　　坐在车里，望着窗外热情的人群，21岁的刘翔有点害羞。这时候，老刘一把搭住了儿子的肩，说出了一句刘翔一生难忘的叮嘱：“接下来，不是看你怎样跨栏，而是看你怎样做人了！”

　　平心而论，刘翔确实是按照父亲的叮嘱努力在做，但他毕竟只是一位20岁出头的小伙子，尽管对外仍保持微笑和阳光，但对内——其实当时很少有人知道——却渐渐封闭起来。

　　知子莫若父，最先发现这个情况的，还是老刘。有一次老刘陪刘翔去北京参加一个活动。在后台，两旁的群众演员和工作人员认出了刘翔，兴奋地挥手喊他的名字，有几位还拿出了相机。

　　“我以为，你会昂首挺胸，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没想到，你竟然用手捂面就走过去了。”在回上海后的一个周末晚饭后，老刘泡上一壶茶，说想和刘翔聊聊，然后说到了这件事。

　　“你不是一直教育我要低调吗？”刘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根本不是低调的问题！是你没有回报之心！”老刘忽然提高了嗓门，同时也把刘翔说得一愣。“你现在的这些声望，到底是谁给你的？不正是这些支持你的人吗？现在倒好，你连打个招呼都不肯？”

　　刘翔觉得有点委屈，想争辩几句，老刘根本不给他回话的机会：“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感恩之心。如果一名运动员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回报，我看他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如果真是这样，我宁可不要什么奥运冠军，我只要原来的那个儿子！”

　　那次谈话延续到第二天凌晨，刘翔最后只说了一句话：“爸爸，谢谢。”

　　一碗米饭

　　“以前刘翔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下班回家，总是由他给我盛一碗白米饭，然后一家人乐呵呵地开始吃饭。”刘学根说，看着儿子又给自己盛饭，他突然“想回到从前”。

　　在北京奥运会前，刘翔家的客厅电视机上，一直摆着一个空的可乐罐。“因为很长时间看不到他了，我们看看他的照片，也好。”老刘指了指可乐罐子上印的儿子的形象。北京奥运会前，因为封闭集训，老刘夫妇已经没有见到刘翔的机会。

　　如果说，“让儿子能多出去闯闯”是刘学根最初培养儿子时的愿望，那么现在，他其实多么希望儿子能常回家看看。但更多的时候，父子之间的联系，只能通过电话。而最让老刘放不下心的，也是电话。因为儿子刘翔，总是在电话中“报喜不报忧”。

　　2009年初，在休斯敦完成艰苦的康复训练后，刘翔准备回国。在回国前的一个晚上，他给老刘打了一个电话，“爸，明天就回来了。这次挺过来了。”

　　老刘至今仍记得那个电话中，刘翔轻描淡写的语气。

　　但在刘翔的电话挂上之后，刘翔团队的保障组组长李国雄打来一个电话，“老刘，他这次挺过来了。”同样的一句话，但李国雄是哽咽着说的。

　　电话的另一头，老刘眼眶湿润了，“这小家伙，就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啊！”

　　老刘至今还记得刘翔在4年前鸟巢伤退后的第二天，他去奥运村看自己的儿子。进屋，刘翔正趴在理疗床上做脚部理疗，看到自己父亲进来，他仰头，是一张笑脸：“爸，你来啦！没事的，你放心。”之后，刘翔把头埋进了理疗床的那个空圈中。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水滴地板的声音。

　　“当时我一下子就哭了。”老刘说，“因为我看到了理疗床下的地板变湿了，他是在哭啊！”

　　如果说以前一直是老刘对刘翔谆谆教导和处处关心的话，不知从哪天起，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点转变。

　　在伦敦奥运会之前的一个周末，老刘回家晚了，晚饭没吃。

　　难得回一次家的刘翔坐在客厅，看到老刘进屋，急忙起身：“爸，饭没吃？”老刘点头，然后走向厨房。刘翔几步赶上，把老刘按到了饭桌旁，“你就坐好！”接着，他去端来了菜，然后给老刘盛了一碗白米饭。

　　看着面前的这碗白米饭，老刘半天没动筷子。“以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下班回家，总是由他给我盛一碗白米饭，然后一家人乐呵呵地开始吃饭。”老刘事后回忆。也就是那一刻，老刘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从没有过的想法：“想回到从前。”

　　一个心愿

　　“哪怕刘翔说要继续跑下去，我们也绝对支持他！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别的都无所求，我只希望他健康和开心。”这是刘学根的心愿，也是一位普通父亲的心愿。

　　2012年8月8日晚，伦敦市郊的一个小镇，刘学根坐在他住所外的露天长椅上，仰望夜空。

　　前一天，刘翔在男子110米栏预赛第一轮因伤未能完赛，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刘翔给老刘拨了一个电话，但只说了一句“爸爸……”接下来就泣不成声。半晌，老刘幽幽地吐出一句：“这一切的一切，和四年前都太像了。”

　　确实，这一幕幕，和四年前有太多的重合。而相对于四年前，老刘这次有更多的不甘，因为这四年，他是看着自己的儿子怎样一步一步从低谷中顽强地走出来，再一步一步走向巅峰，想完成属于他自己的一个梦想。

　　“他那天回家衣服一脱，我一看，乖乖！这身肌肉，破世界纪录的时候都不能和现在比。”

　　“他在赛前训练的所有数据都已经超越历史最高水平，那时我想，他应该可以圆梦了。”

　　……

　　那一夜，老刘像是自言自语。作为一位父亲，他这四年来也确实承担得太多了，需要有一个宣泄。

　　但所有的不甘和郁闷，在老刘赶到医院陪刘翔做跟腱手术的那一天，全部化为乌有。

　　那是一场1个多小时的手术，刘翔最终被推出了手术室。看到守候在外面的父母，实施全麻的刘翔努力动了动身子，想对父母挤出一个微笑。那一刻，刘学根不顾众人在场，眼泪横流。

　　“那一刻，哪有什么奥运会，哪有什么冠军，眼前的人，就是我的儿子，其他什么也不是！”老刘说。

　　事实上，私下里老刘也为刘翔规划过一些未来：“是时候去读点书了。”但他都没和刘翔谈过这些。现在他最希望的，是看到刘翔能够尽快走出来。

　　“哪怕他说要继续跑下去，我们也绝对支持他！这些年来，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别的都无所求，我只有一个心愿：希望他健康和开心。”这是老刘的心愿，也是一位普通父亲的心愿。

　　本版撰稿 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