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罗大佑开始戴上音乐教父的头衔。尽管《你的样子》《 童年 》《海上花》《滚滚红尘》《明天会更好》《恋曲1980》《 恋曲1990》《酒干倘卖无》《恋曲2000》 ……这些歌曲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但他的内心依然顽劣如孩子。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罗大佑是一个“愤怒的青年”。他瘦削冷峻,永远戴着一副墨镜,他会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因为不合作,他的歌常常被禁。慢慢地,他“不再愤怒了”,开始“越来越忧伤”,一如《恋曲2000》的悲凉凄怆。有人说古人论词时得“词需重、拙、大。”华语流行乐坛当得此语者,唯罗大佑一人而已。然而57岁的罗大佑并不留恋过往的荣耀。在没有拿出得心应手新作品的这些年,他一直在用别的方式证明存在的价值,无论是公然剪掉自己的美国护照,还是积极参加“倒扁”运动,他的声音,始终不曾远离过这个“最好又最坏”的时代。
而抚平他内心焦躁与不安的一剂良药,竟然是19次搬家。“我没有办法创作的话,‘罗大佑’这三个字就不成立”。
但“恋曲”却没再继续谱写下去。9·11事件、伊拉克战争、印尼大海啸、台湾3·19枪击事件、金融风暴、四川大地震,中国举办奥运世博……一直在反省的罗大佑认为,自己无力将如此复杂的十年变成《恋曲2010》,他希望再生活再观察,以21世纪,也就是以2100年为终点来判断、创作。
于是有了北京的“恋曲2100”演唱会,距离他上一轮在内地巡演已过去6年,他很自信在新人多如毛的年代,自己的歌可以轻易带观众穿越时空,“比周杰伦更具人文精神,比王菲更具男子气概,比Bob Dylan更具中国特色。”
【事业】
不写《恋曲2010》
是因为无法判断这十年
记者:“恋曲2100”作为一个概念和前两首恋曲有没有传承?前两首恋曲从表面上来看讲爱情……为什么叫2100,不叫《恋曲2010》?
罗大佑:你看《恋曲1980》写的是个人的爱情,“1990”其实是为了交货,它是为《阿郎的故事》写的主题曲。当然会把一些自己的感情经验放在里面,但基本上是要符合剧情需要。“2000”是献给音乐界新时代的歌曲。
不写“2010”,是因为从2000年一直到2010年这中间情况太乱了。以前是爱是恨都很清楚,过去这十年我完全失去判断。当你面对一个“女人”,实际上却不晓得他是女人还是男人,这个太乱七八糟了嘛。我不想为这段时间写一首歌,太乱。情绪之乱,感情之复杂,不管是男人女人错综复杂、乱七八糟。所以宁愿迈向2100。
现在做这个演唱会2100,它要呈现的是一个大时代,我觉得是要给自己甚至是未知的时代,但是这个未知的时代我觉得蛮乐观的,尤其对一个中国人的世界来讲。到目前为止我觉得我们都还活得不错,至少比起欧洲的世界,美洲的世界,我们亚洲的世界相对来讲还比较好一点。
记者:有一种说法,如果一个艺术家活在比较坏的时代,风起云涌的时代,他的创作灵感会比较多一点。
罗大佑:你不觉得我的养分快来了吗?我的养分那么多,我的创作快来了。我都在反省状态。
记者:你早期的歌词里会有很多很宿命的词汇运用,现在写歌还喜欢用那些词吗?
罗大佑:会尽量避免。现在假如说还用那些歌词就会太重复自己。必须要放下。我已经过了50岁。
记者:反而年轻的时候比较宿命,现在想得比较开?或者换一种手法,在你面对一种必然性时,你会主动去挑战,而不是逆来顺受。
罗大佑:有啊,有时候会这样子,会去冲撞它。2004年有一次去冲撞它,在台湾那是最绝望的时候,去冲撞它发现没戏,就退缩了。因为个人的能力还是有限的,我们又不是搞政治的,我们又不是真的有权力的人,我们就是一个小小的歌手而已。
【野心】
从来不担心被淘汰
想多占地盘 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记者: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Lady GaGa,她从时代混乱或者被解构的状态当中横空出世,她能够唱出这种荒谬,告诉你无解的答案。她就是唱现象。她这条路也可行的。
罗大佑:很好啊。观众很开心看到她这样的表演。她有一次从钢琴上摔下来,但摔下来也很开心。她表演得那么好,吉他也行,贝司也行,钢琴也行,什么都可以。她是这个时代必然产生的一个好的创作者,一个好的表演者,一个新的模式。当然鼓掌啊。
记者:有没有觉得已经被这个时代淘汰了?
罗大佑:我还在,她做她的,我做我的,为什么我会被她淘汰掉。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都有自己的舞台。我为什么要觉得自己被淘汰呢。
记者:怎么看待这个世界越来越娱乐化?
罗大佑:我想娱乐化的世界是必然的。如果一定要划分的话,创作的音乐跟娱乐的音乐还是两回事。像周杰伦现在就越走越娱乐。他当初用创作歌手的身份进入音乐圈。我记得他得到最佳唱片那一年,我是颁奖人。他现在比较往娱乐方向走,主持节目。我觉得你有时间怎么不在录音室多待一点,这我就有意见。
我觉得每个人在娱乐圈里都有自己的选择,但你不能什么都吃,什么都做,你不可能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又是一个唱歌的巨星,又是一个很好的电视主持人,又是一个很好的创作人,又是一个什么什么,不可能的。
记者:你的意思是说野心太大的话,还不如就一条道走到黑。
罗大佑:对。或者你尽量选你最有把握的那几个东西。否则你只是在占地盘而已。
【家庭】
有伴侣 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惨
记者:你提到自己频繁搬家,是因为不安全感?
罗大佑:有。我可能是想呼吸不一样的空气,做创作嘛,我们做创作的人老是会找理由,找借口。我想多年来可以一直创作,就是因为到处跑。你去不一样的地方跟不一样的人交流,发现即使都是讲国语,但那个腔调都是不一样的,从这里面你可以发现很多蛛丝马迹,就想为什么他要这样讲,为什么台湾人的普通话是这样?为什么香港人的普通话是那样的?为什么他们用豪宅这样的字眼?
记者:离过一次婚,对婚姻、家庭还有渴望吗?
罗大佑:其实所有的时间、所有的迁移,到最后找的都是一种归宿感,不管是心灵的、住所的还是被认同的归宿感——就是要心安嘛!
记者:在你没有找到安全感之前,你耐得住一个人待着?
罗大佑:我现在有伴侣。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惨哦!我就是对现在的生活感觉不错,才有胆子出来做演唱会。
记者:你对变老这件事情有恐惧吗?
罗大佑:我觉得人多少会对变老有恐惧。这种恐惧是来自他对这件事情的陌生感。我相信所有的宗教都是来源于死亡这件事。我相信死的世界比活的世界更大。它是无限的。就像我们看到宇宙那么大,大到我们对它无法不产生敬畏感。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有生之年要做更多的事情。
记者:在你心中家是什么样的概念?
罗大佑:我就是变四海为家。我们这种就是浪子,浪荡惯了。创作的人跟艺人有时候就是痞子,也不算放浪形骸,有一点日夜颠倒,比较不拘形式。创作是最重要的,如果我不能创作的话,我就没有办法为生。我没有办法创作的话,“罗大佑”这三个字就不成立。
本报驻北京记者 韩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