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革命时代的黄埔女兵:斯大林传话索要女生队合影
1926年冬天,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破天荒招收女兵,开中国军队女兵建制先河。前后招收的213名女兵,成为那个时代最惹眼的一个特殊群体。连远在莫斯科的斯大林,也要她们拍大合照送给自己留念。很少人知道,关于女人能不能当兵,在当时的广州,曾有过一番争论。也很少有人记得,这批破茧而出的女兵,在革命风云中书写出了一段段人生传奇。黄埔军校历史研究专家广东省委党校曾庆榴教授,为记者揭开她们的军旅生活中很多不为人知的趣事。这群走在时代前面的女性,与当下的女性相比,甚至活得更为率性、灿烂。
文、图片整理: 记者 李文
黄埔军校武汉招女兵,造舆论广州先行
1926年冬,武昌斗级营胡同热闹异常,因为这里传出了一则爆炸性的新闻:黄埔军校武汉分校要招收女学生!
此时的北伐军势如破竹攻克武汉,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开始招生,不久便决定招收女学员。黄埔军校历史研究专家、广东省委党校曾庆榴教授告诉记者,这在中国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开了中国军队女兵建制的先河。
据曾庆榴研究,虽然在武汉招女兵,但为招女兵造舆论,实际是在广州。
1925年“三八”国际妇女节,在广州黄埔军校办的《中国军人》杂志上,刊登了一位名叫“洪筠”的女性作者的文章——《军人与妇女》。洪筠从上古地中海克吕特岛女骑士国,一路谈到欧战中“妇女不独从事于纤巧之事业,荷枪实弹以从事疆场者大有人在”。有关洪筠这个人的资料很少,大概可以判断的是,她是留过学的人。洪筠自己也在文中提及:“吾同居之密拉同志即俄之女红军。”
李之龙撰文力挺女子参军
更为直接的讨论,则是同样发表在《中国军人》杂志上李之龙的文章《陆军军官学校招收女生问题》,讲到了广西女子金淑慧几次情愿要求报考黄埔军校的事。李之龙是不久后中山舰事件悲剧的主角,此时在他的文章中将招收女生的问题拎出来公开讨论。
金淑慧家境不错,家族中与国民党上层有些往来,本人是法政大学毕业。1925年,她来到广州要求报考黄埔军校——写信给廖仲恺和蒋介石,没有收到回复;到黄埔军校见“蒋校长”,也没获见;她还往见廖仲恺夫人何香凝,廖夫人认为这事很难办到;回广西后,不甘心的金淑慧又致书黄埔军校政治部陈述投考的心愿,黄埔军校政治部对她的要求表示同情,“星期特刊发行征集女同志军专号以为鼓吹。”一石激起千层浪,反对之声随起。一位署名“忠言”的先生看到特刊上的言论,在《广州民国日报》上发文反对,“中国有四万万同胞,就算女人有一半,也还有两万万男人。从这两万万男人中选出两百万精壮的当兵已经足够,何必让天生柔弱的女子加入?”而且在男人堆中放入女兵,管理不好,恐怕会出很多乱性的事。李之龙在文章里批判了“忠言”的逻辑。
廖仲恺最初怕闹笑话
李之龙找机会见到了廖仲恺本人,当面提及此事。当时,廖仲恺的第一反应是,如果招收女生,“天天只有闹笑话”。当时前苏联的顾问尼罗夫也在场,与廖仲恺辩论了起来。辩论一会,廖先生改变了立场:“从前文学校男女同学不知道有几多人反对,现在就不成问题了,只要那位女子身体强壮,真能吃得下,我也是同意的。”尼罗夫的夫人也是黄埔军校的女顾问,她在前苏联参谋大学毕业,在革命战争中立下过功勋。似乎李之龙也出面请尼罗夫夫人出来表态。尼罗夫夫人表示,“中国国民党的政纲不是规定在教育上,女子应与男子一律平等吗?为军事教育独不能平等呢?”
第一批军校女兵共213人
广州的舆论造势,最终促成了黄埔军校武汉分校招收女兵的公告。没想到这份公告一出,各地的女青年们报考的踊跃程度令人吃惊。原计划只招收100名女生,但由于报考人数过多,校方最后实际录取195人,实际入学183人;几个月后南湖学兵团的女生编入,人数扩大到213人。女兵们的籍贯以两湖和四川的人数较多。这批女学员大都受过中等或中等以上的教育。其中,“受到陈潭秋、董必武教育和影响的湖北省立女子师范和以徐特立为校长的湖南稻田师范的在校师生就有五六十人,接近总人数的30%。”
同学之中有母女关系、姐妹关系、甚至姑嫂关系。未婚者占多数,也有的已婚甚至有子。后来著名的红军女将、烈士胡筠,当时就是军校里已有孩子的女兵之一。为了革命,她决然选择暂时抛开家庭和亲人。后来从事地下党工作和领导山西临汾抗日救亡运动的王亦侠则是抱着孩子去投考,录取后她拒绝了天主教堂对其孩子的收养,而把孩子寄养在一个洋车夫家中,因为她认为“母亲参加了革命军,却把孩子‘送给了上帝’”是一件不能接受的荒谬的事情。女兵中有逃婚和抗婚经历的队员特别多。后来成为著名作家的谢冰莹,就是逃婚的;徐向前的夫人黄杰,当年也是抗婚出走武汉进了黄埔军校的。
女兵们剪辫子、剃光头,拒绝佩戴有“W”标识的臂章
通过复试,准备入校的女生们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剪辫子。女子剪短发在当时的民众看来,仍是另类的作为。不少人不敢在家里剪头发,相约在外面一起剪。女生中也有不舍得剪头发的,也有最另类的,像是湖南的黎树蓉,索性剃了个光头。
来自四川的赵一曼、游曦、陈德芸剪了辫子之后还一起到武昌黄鹤楼照相馆拍照留念。入校的女生们统一换上了灰布军装。游曦还照了一张穿军装的照片,在照片背后写道:女扮男儿装换,你看好笑不好笑?并把照片寄给了母亲。后来成为徐向前夫人的湖北江陵女孩黄杰,也拍了一张军装照寄回家,可家中伯父大骂,说她是“家族的败类”,“太伤风化”,她的叔伯姐夫甚至觉得她以后没办法见人。世俗的偏见没有阻挡住这些女生前进的步伐。
据史料显示,女生队每日三操两课,早操、上午两堂术科(军事教练),下午两堂学科(军事教程和政治教程)。术科教以制式训练、实弹射击、战斗教练(持枪、刺杀、射击要领,匍匐前进)以及行军、宿营、战斗联络等军事技术。军事课学科主要是步兵操典、射击教范、野外勤务令和战术学、兵器学、交通学、筑城学四大教程等军事理论。女生队的政治课拥有强大的师资阵容。开学之初学校正式委任恽代英为政治总教官,政治教官有李达、樊仲云、区克昌、袁振英、董光孚、施乃铸、吴文祺、吴企云、周佛海等。但是日后又陆续来了一些政治教官,也因需要而调离了不少。据女生队队员们回忆,她们的政治教官还有李汉俊、许德珩、章伯钧、谭平山等。特约讲演员有毛泽东、周恩来、谭延、郭沫若、李立三、张太雷、陈独秀、瞿秋白、陈潭秋、陈公博、何香凝、吴玉章、宋庆龄、董必武、孙科、唐生智等。武汉分校根据女生队的特点,还专门面向她们开设了妇女解放运动一课,由茅盾主讲。
艰苦的训练中,这些觉醒的女性一直用行动追求男女的绝对平等,尽管大部分人还裹过脚,但她们不接受任何特别照顾。很快在各方面训练上都不输给男生。
后来成为女少将的黄埔女兵胡兰畦,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记叙了女兵们抗议戴“W”标识的臂章的事。校方给每个女兵一个打上英文字母“W”(WOMAN的意思)的红布臂章。女生来例假时,只要戴上一个标记就可以不出操。女兵们对这种刻意的区别意见很大。认为这根本就不叫男女平等。在生活会上,女兵们纷纷要求拆掉这个字母。在西征前线上,校方终于拆掉了这个区别符号。
斯大林传话索要女生队合影
1927年的“三八”国际妇女节前夕,黄埔军校女生大队全队拍了一张大合照。很多人不知道,之所以有这张合照,其实跟斯大林有关。
黄埔军校女生队的声誉传到了莫斯科斯大林耳中,他表示嘉许的同时,传话想要全体女生在“三八”妇女节前拍张合影送给他,以作纪念。3月5日,武昌显真楼的摄影师拍下了这群女兵宝贵的影像,成为军校女生队辉煌时期唯一一次集体亮相。据说,照片不久以后,也被送到了莫斯科斯大林的办公桌上。
“稻田七兄弟”
1927年5月,讨伐夏斗寅、杨森的西征之战打响,女生队编为救护队和宣传队开赴前线。7月,等她们从战场上凯旋,武汉发生“7·15”分共事变,武汉军校被迫解散。在提前举行的毕业典礼上恽代英发言称,希望每一个同志都是一颗革命的种子,不论撒在什么地方,都要让革命到处开花结果。这番话也成为大革命时代这群不平凡的女性不同人生轨迹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