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陈德森:我喜欢在电影里表现小小的悲哀
10月31日,《一个人的武林》内地公映。拖着跛足的封于修(王宝强饰),出现在香港的洋灰森林中,拳打脚踢并用十八般兵器,一个又一个放倒这里的武林高手。导演陈德森为全球华语功夫电影迷们成功构置了一个与现代文明相抵牾、充满“违和感”的隐匿江湖世界。
相较于《十月围城》浓到化不开的家国情怀与豪掷数千万元重建1906年“香港中环”的大手笔,《一个人的武林》似乎又回到了陈德森过往既恪守商业电影操作范式,又每每别出心裁的探索与实验。
陈德森出道二十多年来作品并不多。其处女作《我的老婆唔系人》颇具好友王晶“烂片王”的风范,但之后的《朝九晚五》还是生生被他拍出了文艺范儿。1997年,陈德森先后拍出了《神偷谍影》、《紫雨风暴》,这两部电影可谓港产谍战片“最后的荣光”。《紫雨风暴》中由内地导演黄建新出演的红色高棉军曹,令人印象深刻。
“上一部电影(《十月围城》)你们讲是主旋律嘛,这一次我希望回归到个人的传统。我希望在片中向圈里做武行的同道中人致敬。”陈德森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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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念那个真实的江湖
谈到《一个人的武林》,陈德森说,创作缘起是前些年朋友出了本书,讲述香港武术界的没落。“香港武术界的发展首先要上溯到上世纪五十年代,一批大陆武术界人士的南下。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就反映了这一情状,先是北方武术界的人士,之后岭南的南拳武师也相继来到香港,再之后,东南亚的泰拳也来了。”
武术家们开馆授徒,相互间的切磋较量是少不了,“切磋”从单打独斗发展成群殴,甚至打出人命也是有的。“当时的政府怕出事,就把武术家组织起来打擂台,‘擂台’变成了一个大众娱乐的舞台。因此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武侠电影出现了,武侠小说也出现了。”
陈德森对那个年代的尊崇和怀念溢于言表:“你知道,早年的功夫电影片场是没有护垫的,摔就是真摔,砸就是真砸,所以那些做武行的人个个落下一身伤病。这些人比较粗豪,不少人喜欢耍钱,现在大都晚景凄凉,但他们撑起了功夫片的根基。《一个人的武林》在香港首映的时候,我把他们请来走红毯。其中年纪最大的已经84岁了。”
陈德森自爆说,自己从小在学业上相当顽劣,但学功夫却一点不含糊。十一岁学柔道,十二三岁的时候学“神打”,十五六岁他去台湾读书,跟了一个很有名的师父。“老师告诉我们功夫是‘杀人技’,不能够乱用功夫。下学前师父会把我们都叫到跟前,用他非常粗壮的手臂撞击我们的臂膀,一边打一边问我们疼不疼?他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学会了功夫,再出手就不是一般人了,很容易打残甚至打死人,所以一定要讲个人修为,轻易不能动手。”
陈德森表示:“在我的世界观中,一直有一个江湖的。这个江湖有他们的规矩,有他们的法门,还有一些神秘主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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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武林人的执着与忧伤
在《一个人的武林》中,甄子丹和王宝强分饰正、邪两个人物,一个捍卫秩序、保护良善,一个则是个不折不扣的“闯入者”。陈德森介绍:“这部戏里,王宝强和甄子丹几乎是从头打到尾。”
“王宝强是甄子丹力荐来的,我知道他演过《盲井》。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戏好,真不知道他功夫那么好,一看他功架,一看他胳膊,有数了。拍戏过程中,很多都是他自己打的,不用替身。有时用替身,只是怕他太能打,会把对方打伤。”
陈德森说,封于修这样的人物放在当下,很多人都会觉得莫名其妙,所以他为角色多安排一些细节:“比如杀人后的仪式感,留下‘堂前燕’的暗器作为记号;以及他为了让自己更耐打,用海盐揉搓自己的双手和脸部。这些都不是编的。有美国拳击手就是这样做的,他们用马尿浸泡双手,用海盐揉搓好让皮肤变硬,否则别人一拳打来,你的眉角就开了。”
在片末,陈德森用质朴的文字和泛黄的海报,向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的华语功夫电影致敬,浓郁的怀旧情怀弥散在整部电影之中。
“我当年在中学读书,每个周末都去清水湾邵氏片场,用一周攒的零用钱买些吃的和烟酒,贿赂看门的,这样就可以进去玩一整天。那时都在追着看王羽、狄龙、姜大卫的戏。张彻的戏我最喜欢,《独臂刀》、《大醉侠》看了好多遍。”
昔日对于武侠片的痴迷,从业以来对行业规则的熟稔,让陈德森对于武行同道的荣辱兴衰既感且悲,这甚至成了他过往电影中那缕忧伤情愫的埋线。“没错,我喜欢在电影里表现一种小小的悲哀。就是再厉害的人,他也知道枪是比他厉害的。所以电影里,王宝强最后不愿意死在别人的拳头下,宁可被杨采妮开枪打死。封于修是个武痴加变态杀手,他要证实中国功夫是最厉害的,这没有错;但是他用杀人的方式去引起社会关注,那就错了。”
王宝强在戏中展现了极度的痛苦使人性扭曲而变得狰狞,而生活中的陈德森也曾因人生重大变故而患上重度抑郁。陈德森说:“我慢慢发现,原来我的生命里只有电影,因此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与困扰。索性我放下,去周游、看世界,这个过程让我听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人生脚本和台词,更看到世间苍生的疾苦,太多人过得不如你了,你就是过得不耐烦才会抑郁,那做慈善是最大的良药。”(王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