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位于马来西亚半岛南端,国土面积约仅为中山的1/3,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弹丸之国。中国人南下狮城淘金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10世纪。1821年,华人劳工从厦门乘船南下新加坡,开始了直接从中国大量移民的历史。如今,新加坡总人口300多万,其中76%是华人。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在到南洋淘金谋生的人流中出现了新的身影,她们是从珠江三角洲地区来的年轻女子,后来束髻梳起,终生不嫁,人称“自梳女”,又或称为“马姐”或“姑婆”。由于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打工薪金较高,故此两处成为她们前往的首选地。
[采访袁宝琴(祖籍中山海洲):我来到新加坡的时候,当地人穷得不得了,哪里有鞋穿?说起来我们在乡下都比他们好几百倍,草都像人那么高,我们在乡下都没看过这么高的草。]
1819年,新加坡开埠为贸易港,自此成为东南亚最活跃的港区之一。不过100多年后,新加坡并未成为闯南洋华人的天堂。
牛车水,新加坡的中国城。当年居住条件简陋,没水没井,要用牛车将水运来,故此得名。早期从中国来谋求家政工的年轻女工大多聚集于此,直至现在,自梳女大多仍分散在牛车水附近。
[采访区月爱(祖籍中山海洲):这里是牛车水,以前那条叫庙仔街。我住过那些青色的房子,房子拆了之后,人就搬到那边政府楼去了。]
在新加坡的英殖民和日军占领时期,来自中山的曹步、古镇、海洲三地的女工,数量达到最高峰,她们大多在雇主家里,做洗衣、煮饭、打扫卫生或照看小孩等家庭杂务。
[采访区月爱:我刚来的时候,做了一年红毛人(英国人)的工。新加坡一打仗,那些红毛人(英国人)回了老家,然后我就来这位小姐里打工了,帮他们打扫什么的,做了一年。日军炸新加坡,我就跑了。战争结束,我又来小姐这里照看小孩了。]
87岁的区月爱至今仍与老主家的女儿刘宝珊生活在一起,相处融洽,形同母女。她21岁进入刘家,一干就是65年,照看了主家的三代儿孙,看着他们成长、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采访区月爱:早上没什么做,孩子还小的时候,等他起床,我就帮他洗脸,喂他吃奶,然后就带他去花园逛街。长大的时候,喂他吃完饭就带他去书馆(学校)上学,然后,我就在书馆(学校)里等他放学,接他回家。]
在不同的家庭,面对不同的主家,自梳女刻苦耐劳、勤奋节俭、规矩守礼的良好品格至今让雇主家人受益。
赚取了工钱,自梳女又省吃俭用,将省下的钱汇回家乡,从几十元开始到成百上千甚至更多,无私地支持在中国的父兄弟侄。
[采访袁凤莲(祖籍中山海洲):我自己会算数的,赚100元就寄50元回老家,30元存在银行里,20元就自己作为零用钱花。花完就算了,我习惯了,不会乱花钱的。]
[采访区月爱:那时候寄100、200也有,以前就是这么少的。后来就多了,一万也有,几千都有,差不多三个月就寄一次,两个月又寄一次,不定的。他(父兄)写信来叫我寄我就寄,出来工作不挂念家里人,还挂念谁呢?]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珠江三角洲陷入最严重的经济困难时期,海外的自梳女更是节衣缩食,甚至倾尽所有寄钱寄物回乡。1965年,新加坡独立后,国内经济一穷二白。那时候,很多雇主发不出工资,她们也和主家同舟共济、共度难关。
[采访刘宝珊(区月爱主家女儿):有一个时期我父亲生意失败,银行要收回我们的房子,我们就没房子住了。后来我们有钱去买房子了,可是没有钱请她(区月爱),她表示不要紧:“我在你们家这么久了,都把你们当是自己人了。你们现在没有钱,不需要给我薪水,我就在这边做下去,等到你们赚了钱,有钱的时候才还给我。”就是这样,这真的很感动我们一家人。]
穿越浩瀚的人间岁月,自梳女已皓发如银、垂垂老矣,不少人身患疾病,行走不便,在异国他乡一人无所照应,未免孤寂难遣。
海洲会馆成了自梳女的另一个家,姐妹们不时在这里见见面,聊聊天。但更多的时候,晚年的自梳女大多逐渐屏蔽于剧变的现代社会,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一间屋子,一扇窗口,一个身影,重复着单调的日子。
当乌发转白,青春远逝,留下给自梳女的除了越来越多对万里乡关外亲人的思念外,就是对纷繁琐碎的往事以及对逝去的青春斑驳模糊的回忆。
[采访区月爱:我年轻的时候很漂亮的,你看我的照片,人人都这么说。(问:很多人追求你?)那当然了,不是说谎的。]
由于做的是住家工,闯南洋的女工缺少普通人的交际活动,巨大的生活惯性往往让她们错过了婚嫁年龄,又或支助家人压力过大而无力再承受组织新家庭,于是便决意梳起。
那时候,“梳起”的女子要到附近的神庙点燃香烛,跪叩神灵,发誓梳起,永不婚嫁,有的还宴请宾客,甚至比寻常人家婚娶还要热闹。
[采访袁凤莲:准备一叠红包,拜神的时候放进去,之后回到中国,给每个人一个红包。结婚是上头,我们是不上头的,我们叫梳起。]
[采访袁宝琴:现在弄个摩登的发髻,没梳以前那种。但现在我老了,不是很摩登,这是用三条辫子弄的。]
如今,对襟衫、短脚裤依旧在身,而昔日的一团发髻、一缕青丝,则被流水般的岁月无情地冲刷得斑白,历经沧桑的脸庞蚀刻着时光的印记。自梳女将一辈子献给了主家,献给了中国家乡的亲人,她们付出的背后,往往有着不可言语的辛酸与无奈。
[采访袁宝琴:我舍不得老家,我也想回中国,我不想在这里,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很寂寞。]
[采访区月爱:讲不出的心事,华侨真是不好过,我们这些做住家工的,碰上了主家的年轻人对我们不好,真的是很痛苦的。]
像区月爱这样与主家不分你我相处60多年,这在自梳女中是罕见的。她们当中,除了少部分回到家乡安度晚年外,大多终老于斯,客死他乡。她们所流露对故土的归属感和依恋之情,则是一种与居留地勾留着的生活方式与桑梓之情的复杂冲突。
[采访区月爱:虽然我们人在新加坡工作,但心还是在中国的,都是记挂着家里的。“身在南洋心在家,未知何日转中华”,我们这些老姑婆是这样讲的,心里面痛苦,人家都不知道。]
新加坡,很多华人在这里扎下了很深的根,他们用了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在这个移民国家创造了举世瞩目的发展奇迹。这个花园式国家,随处可见创造历史、引领潮流的丰碑,这里有奋斗者,艺术家的标志,却鲜有底层劳工的印记,如今“马姐”、“姑婆”作为一个时代的历史镜像,正逐渐远离人们的视线。不过,她们身上散发的自力更生、刻苦耐劳、无私奉献的人性光辉,今天依然鲜活地照耀在这个国家的土地上。
资料链接:
在新加坡,祖籍中山的自梳女多为古镇海洲人,当年数量多达近百人,她们大多老病逝去,如今依然生活在那里的仅剩7人
袁宝琴(94岁)、区月爱(87岁)、袁凤莲(83岁)、区润崧(91岁)、袁月好(77岁)、梁卿(66岁)、袁其仙(81岁)。(作者:宋璋)
(来源于:中山市外事侨务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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