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飞船的总设计和总指挥戚发轫,是中国最早的一批航天人之一,知名的空间技术专家,参与了中国第一颗东方红一号卫星的研制,后又主持过6种卫星的研制,还亲自组织了十余项卫星发射。飞船发射成功后,他向记者谈了经历和体会:
21小时没合眼 我像在高考
飞船上天飞行了,两种心情在我心里撞来撞去:一是高兴,一是特紧张,所有指挥、控制和设计系统人员几乎都没有合眼,飞船落地,心才落地,我们无愧于国家。
侵朝美军炸出我的飞机梦
1933年我出生在辽宁。抗美援朝时正上高中,那时美国的飞机在东北地区狂轰滥炸。大批的伤员运到大连,我帮助抬伤员时看着那些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同胞,当时最强烈的想法就是,国家没有强大的空军,就没有制空权,就会被人欺侮。
1952年大学填报志愿时,我选择了北航的飞机系。那时我们还没有航天专业,而这个选择我终身无悔。
苏联专家撤走 尖顶技术买不来
1957年苏联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我正好从北航毕业,我们这批年轻学生就此做起了航天梦。
那时我国的航天事业可以说是一穷二白,连能发射卫星的火箭都没有,只有小型的近程导弹,计算机、电子等专业都很落后,整个国家的科技水平都很低。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国防部第5研究院,先下连队学技术。本来准备结束后到苏联的一个军事航空学院学习,可我是军人,苏联不接收。
我准备脱下军装再去莫斯科航空学院,可学材料的、学强度的人都能去,唯独不要我,因为我是学习导弹总体设计的,人家不愿意中国能够制造自己的导弹,发展中国的航天事业。
1959年中国还有苏联专家,我就跟着他们学了几个月,后来专家全部撤走了。这种经历让我明白,尖顶技术是买不来的。只有靠自己的力量,独立地发展我们的航天事业。
那时没有了苏联专家,钱学森先生亲自给我们讲导弹概论。钱老说,航天工程,不是靠几人做出来,它需要一批航天人才,要花精力培养一批航天人才出来。
所以我想,这次飞船试验能够成功,不只达到了技术上的目标,更重要的是我们也有一批年轻人,已经担当起重任。
我一生中有许多「共和国第一次」
从1957年至1967年的10年间,我主要从事导弹与运载火箭的研制。
我的一生很幸运,在我的生命中写着许多共和国第一次。
我参与研制了中国第一支仿制导弹东风一号,参与了我国自行研制的东风二号运载火箭,参与了两弹结合(导弹核武器)。
1966年,我们开始东风四号运载火箭的研制。要发射卫星需要三级火箭,那时我们眼看航天梦就要成功,也是这个时候,组织上安排我转向研究卫星。
卫星设计原来在科学院搞,当时更多的是科研的成份,不是搞工程。那年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成立,卫星发射进入紧张的筹备期。
1970年4月24日,我国的第一颗卫星、173公斤的东方红一号在酒泉发射升空。这是我一生中最高兴的事,打上去了,入轨了,听到乐曲了……那些声音至今还在耳边。
听到东方红乐曲飘出,是我这一生最激动的时候,那一年我37岁,作为东方红一号卫星的负责人,我们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
卫星打完后,有人提出搞载人飞船,由于受当时的综合国力的限制,国家决定先发展应用卫星。从此我国的航天事业重点转向了资源、气象、通讯、返回式卫星的研制。
其后我开始搞试验通讯卫星。1984年4月8日,我们研制的第一颗试验通讯卫星东方红二号发射上天,这使我国的电视覆盖率从38%提高到83%,全国都能看电视了。那是怎样的一种欣喜啊,1984年的国庆大阅兵、中国女排在奥运赛场上的英姿,都是我们自己卫星转播的。
我们成功打了5个东方红二号卫星,后来还发射了东方红三号卫星,东方红三号至今还在服役。
中国人要上天
1992年1月,中国载人飞船正式立项。当时对于是搞飞船还是搞航天飞机还曾有过争议。考虑到搞航天飞机尽管可以多次使用,但投入大,效率差,回来的维修费用高,最后还是决定搞飞船。
决定出来了,各研制单位都积极争项目。经领导全面考虑后,决定由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为主来研制载人飞船。领导安排我担任了中国飞船总设计师,当年我59岁。
我们成立了一支称职的队伍,我们有4个副总指挥,6个副总设计师,下面还有十几个主任设计师。这7年,我们不只做了几万次的试验,发射成功了飞船,更重要的是我们培养了一大批航天人才。
做航天人不是件容易事儿
做一名航天人并不是容易事,最平凡的牺牲就是常年不着家。在外搞工程,一搞就是几个月。这次我们在试验场,一呆就是4个月。像我这样的老头子,还好过,他们这些年轻人就更苦了。
当航天人离不开家庭的支持,记得我的第一个小孩出生时,爱人一个人住在办公室,第二天,单位的同事把电话打到了办公室,「你的孩子出生了」。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家里人,可是他们理解我,这也是航天事业吸引人的地方。
尽快送人上天
做科学要允许失败,虽然面对失败是件很痛苦的事。1962年在酒泉发射中心,我曾眼看自己亲手研制的东西爆炸,那种难过的感觉令人记忆终生。
记得试验失败后,有一位领导说了一些自责的话,我更是觉得无地自容。当时的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的老院长王秉璋说,科学就有可能失败,但失败是成功之母,我们总结经验再干。
返回舱回来后,我们的任务更紧了,我们要加紧研究,尽快送人上天。
(摘自《北京青年报》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