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三十岁的礼物
文/微子
快到三十岁的时候,总有人问,马上就到三十岁了,什么感觉啊?我就愣一愣,说,没什么感觉啊。也许我是一个反应比较迟钝的人。每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完全没有年龄概念。从来不涂眼霜,也不擦精华素,就这样到了三十岁。
在三十岁的时候作妈妈,曾经是我的愿望。所以那一年天还凉的时候,我和丈夫又提起了这个断断续续在讨论可又一直没有结论的话题。
我说,要是我们有了孩子,我不再能适应现在这样强度大的工作了,那可怎么办呢?于是他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憧憬--开个花店吧?要不开个咖啡店吧?要不在家作自由职业者吧?……
人有时候是很难琢磨的,即使是你本来以为十分了解的人。直到现在我还想不清楚,他后来怎么会蹦出那样一个听起来非常荒唐的想法来的--开一家只有一张餐桌的西餐厅,每次只接待两位客人!
其实我也喜欢这个有点儿荒唐但是又很浪漫的想法。但我担心开这样一个小店会不会使我们入不敷出;我更不知道这个想法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当时我认定了这是一个玩笑,或者最多说成是一种幻想。
我是那种很怕变化的人,现实又保守。我宁可就这样一直守着自己涓涓溪流一样的日子,没有波涛汹涌,可也不会干涸。可是,三十岁这一年,我突然感到自己嫁了一个不太平常的丈夫,他就好像溪流里一条不甘寂寞的鱼,拼命地向江河、大海里游啊游。原本缓缓流着的溪水,突然间就起了漩涡。
当我意识到他是认真在考虑这件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开始了。虽然对西餐一无所知,可他居然写了可行报告,制定了时间表。他不停地对我说,你看,多好的创意,多么难得,多么浪漫,我们一定能行的。他闪亮的眼睛告诉我,自己不能就这样懒散地呆在我的溪流里晒太阳了,我必须和他一起向前拼命地游。
对于我们这样从来只知道在饭馆里吃饭,却从不去想开餐厅是怎么一回事的普通人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和难以想象。
那年的夏天很热,雨水也多,有点儿像南方。可是几乎每个周末我们都在外面奔波。
我们在北京的各个角落寻找有特色的西餐厅;我们开始关注大街小巷中小小的门脸儿房;我们泡在书店里,翻看那些关于西餐的书籍;我们买每一期报纸,企图找到一位合适的大厨;为了我们的袖珍厨房,我们跑遍了北京的厨具用品店,去寻找具有专业功能和家庭尺寸的烤箱、扒条和炸炉;而为了找到一张可以任意伸缩的餐桌,大大小小几十家家具店也是我们每个周末必定要轮流光顾的地方;每一张桌布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两个人都满意的花色。那种感觉,就好像在置办我们自己的家一样。很多人为我们小店的未来担心,但我的不安和犹豫,却好像在这样的忙碌当中一点点地淡忘了。不经意之间,生活的溪流就改变了方向。
在那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的小店在大家的质疑中顽强地诞生了。我们给它取名字叫作"两人世界"。这个名字曾经让我心里恍惚了一下--两人世界?有了这个两人世界,我们自己的两人世界还会一如既往的存在么?
开业的那天,下班后我匆匆赶到店里,天已经擦黑了。出租车停在马路的对面,远远的我看到前几天还有些破乱的店面已经被收拾得面目一新。玻璃门里透出柔和的灯光,隐约可以看到丈夫的身影。一时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我们半年来苦心经营的新生活。那种新鲜和可爱难以形容。
但我并没有像当初憧憬的那样,真的一心去经营我们的小店。倒是丈夫每天都在店里忙到深夜,而我朝九晚五的生活还在继续。晚上有时在两人世界度过,但毕竟还有第二天的工作,于是常常在街上已经有些冷清的时候独自回家。那时候往往客人还在沉浸在他们的烛光晚宴之中,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而我的丈夫呢,把我送到店门口,说一句小心点儿啊,就回去关照客人了。更多的时候,我会一个人握着电视遥控器度过整个晚上。
我开始对我们的小店有种爱恨交加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们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第三者。最可笑的是,这个第三者是我们自己创造的,而名字居然叫做两人世界。我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业,我们一定要坚持,再坚持。
有一天,丈夫很早便回来了,兴冲冲的说,晚上我们要为一位客人作一份礼物。他找出了上学时候学英语用的小录音机,又把音响搬到离电脑很近的地方,然后指着我说,今天你要扮演北京音乐台的韩丽,主持一次"音乐礼品卡"!原来,一位客人要在我们店里给她的男朋友庆祝生日,希望点一支歌给他,时间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求助于我们。
那是一个非常难忘的晚上。音响里放出来的是那天中午丈夫专门录制的"音乐礼品卡"节目,电脑放出来的是作为背景音乐的"恋人浪漫曲"。坐在地板上,我尖着嗓子说:大家中午好,我是韩丽,音乐礼品卡节目又和大家见面了。而身边的丈夫一本正经地说:本节目由两人世界西餐厅特约播出……之后两个人笑作一团。
我们就这样为了别人的幸福和浪漫忙到深夜。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我们做的这件事情是多么的不同寻常。
两人世界几乎每一天都在发生着不同的故事。而参与和分享别人的故事使我们的生活平添了许多色彩。
我相信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可以给我的三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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