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0年来第一家性文物博物馆

张平宜

在这5000年来头一楝的性博物馆里，不但有石男根、八乳镜等象徵生殖崇拜的文物，还有戴在死尸身上的青铜护阴盖片，更有一把阉割太监的刀子…… 徐东新村26号，是上海郊区一楝漂亮的小楼。

门囗一块金光闪闪的招牌，上面刻着：「Dar Ling Museum」━━达临博物馆。 光看门牌，看不出里面有什麽名堂。推门而入，古色古香的感觉迎面而来，环顾四周，一尊线条柔美的紫砂欢喜佛首先映入脸帘，两把雌雄剑的「夫妻铎」坐镇大厅中央，墙壁悬挂的是几张在台湾、德国、澳大利亚举办性文物展的海报，旁边一张玻璃书柜，内置十几本刘达临的性学大作。

受到荷兰汉学家高佩罗的「刺激」

刘达临，这位社会学者，1990年因怀抱拓荒精神，主持一项两万例中国人的性文明调查报告，首度揭开中国神秘的性面纱，因此被美国《时代》杂志喻为「中国金赛博士」。

小楼分上下两层共7个房间，琳琅满目的性文物，让人对老祖宗的性趣叹为观止，原来老祖先性开放的程度，一点也不较现代人逊色。

有人形容，公开展示老祖先的性趣，刘达临这家「性文物博物馆」可是5000年来的第一家，至於他这位当代性学大师为何对中国古代文物情有独锺？研究心路有何奇妙转折？颇令人好奇。

刘达临剖析，研究历史本来就是他的兴趣，加上他过去从社会文化的角度来研究性问题时，发现中国人的性观念受到传统影响很深，为了认识中国文化的今日，他遂将研究重心投入中国性文化的昨日。

为了揭开中国古代的性神秘面纱，刘达临的做法是一头栽入书海，一路走访古迹，一边动手搜集古代性文物来作为查考、论证，不过三者在中国当前的现实环境中，都不易获得，原因是一堆性文化方面的古书与文物，有不少在文化大革命中被销毁，剩下的不是在一波波扫黄运动中被扫掉，就是被深锁在图书馆，想要借出来研究，都不允许，为此，刘达临执着古代性研究，一路走来备尝辛苦。

刘达临并透露，他之所以将下半生，全心奉献给老祖先的性趣，另外一个原因是受到荷兰汉学家高佩罗的「刺激」所致，因为高佩罗只是一个外交官，可是他却首创研究中国古代性文化的先河，从搜集中国古代春宫画着手，进入中国古代性文化的神秘禁地，他的《中国古代房内考》和《密戏图考》，至今仍被引为研究中国性经典之作。「一个外国人能？中国人为何不能呢？」 刘达临这几年来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哪里有性文物古迹，他就风尘仆仆赶往那里……

1991年3月7日，就在其86岁老母过世的那一晚，刘达临将最大的悲伤化为最大的动力，将研究所成写下第一笔，以後不管是国内出差、国外访问、或是外地考察，他几乎都是废寝忘食般地伏案写作，一年後，终於写成他的第一本《中国古代性文化》一书，上下70万字，纵横5000年历史，从原始社会到末代王朝，举凡各种社会万象及宫廷秘辛，逐一揭晓老祖宗的性秘密。 继《中国古代性文化》在国际性学界造成的轰动後，《中国古代性文化》这本书，又再度勾勒起现代人对古中国的性幻想。 拜研究之故，刘达临这几年来风尘仆仆赶往四川的公母山，云南剑川的女性崇拜物「阿央白」，浙江绍兴大禹岭的石男根，敦煌石窟性传说的壁画等，都有他流连忘返的身影，实地考证之馀，他也不忘寻访各种性文物，一些别人眼中的「黄色淫秽物」，到了他眼中就变成了「文化瑰宝」，而这上千件的收藏，更替他在研究古代性文化之途，开辟一条独特的新路。

刘达临常说，性文物的收集，不仅开拓了他的视野，并印证了中国历史上许多现象，最重要的是还纠正了他的某些观念，例如，过去的研究，总认为明、清两代是历史上性禁锢最严酷的时代，事实上，从民间搜集大量的性文物，却发现明朝是春宫画发展的顶峰，而清朝是性小说发展的巅峰，为此「金赛博士」强调：「性是人类自然的需求，不是光靠压抑，否则压力越大，反弹越大。」

过去，由於身受其大伯父的影响，刘达临对收集古董很有基础，从他一屋子古董家具便可窥知一斑，等到步上性文化研究所需後，他才把收藏的重点集中在性文物上，有趣的是，堪称古董玩家的他一开始根本不得其门而入，因为那些玩意儿属於黄色物品，市场上无人敢公开贩售。

因此，他收藏的第一件性文物，还是由苏州民俗博物馆的蔡利民在1991年5月，替他找到的一件清代的「压箱底」，以後，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什麽都找不到，直到1992年1月，他认识上海体育书院??教授陈效范，在这位古玩收藏家带领下，刘达临总算逐渐走入这个圈子，打开一番局面，以後上海、南京、北京、成都、屯溪等皆有人帮他收集，不到一年光景，他的收藏品就激增到200多件。

1992年9月，在上海召开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国际性学会议━━上海性学研讨会，刘达临徵求大会同意，尝试办一个「中国古代性学文化展」，没想到第一次公开亮相，就吸引络绎不绝的人潮，人人争相一睹老祖先光怪陆离的珍奇性趣。第一次的成功，着实让刘达临吃下定心丸，从此将收集性文物当成终生志业。

获得了「赫希菲尔德德国性学大奖」 除了上海外，刘达临在1993-1994年间，又在上海、无锡、沈阳、大连办过4次正式展览，在上海时，为顾忌社会风气，上级领导虽然支持，但仍要求内容做些调整，例如因为性学界主张佛教密宗使用的金刚杵系由男根演化而来，怕引起宗教纠纷，所以金刚杵全撤了；又秘戏瓷雕不能放太多，春宫画、嫁妆画，不要放在太明显的地方……尽管如此，叁观人潮仍然大排长龙。 在大连展出时，当地公安部和文物部的人也怕造成什麽精神污染，气汹汹来了，不过看了一下，没说什麽，就走人，算起来，随着经济改革的步伐，大陆的性开放也迈开了脚步。

刘达临的「性收藏」因为太受欢迎了，1994年後，更先後漂洋过海到台湾，德国柏林，日本横浜、澳大利亚墨尔本展出，每一次都收到热烈的回响。 在台湾展出时，打出的囗号是「5000年来第一展」，「中国老祖宗来台展性趣」；在德国展览时，还堂皇进入柏林国家图书馆，由於展出盛况空前，柏林还掀起一股中国古代性文化热，图书馆馆长甚至高兴地说：「我们图书馆从没有这麽热闹过，也没有这麽被集中报道过。」而柏林的中国侨胞因为与有荣焉，当地600家餐馆，并联合赞助展览时的盛大自助餐会。 尽管中国性学研究起步慢，但是在刘达临领军下却冲得一呜惊人，1994年8月1，这位「中国金赛博士」在第五届柏林国际性学会议上获得了「赫希菲尔德德国性学大奖」，他是获此殊荣的第一个亚洲学者。

几年收集下来，性文物高达千件，刘达临的家已无容身之处，为了安置这些老宝贝，他不惜举债30万，买下上海郊区的一楝小楼，制柜造架，再一次走在时代之先，创立中国唯一一家性文物博物馆。

馆内有数种民间性具代用品跟现代流行的情趣商品不相上下

性博物馆的成立，是刘达临私人梦想的一个实现，然而站在学术研究的立场，这位中国金赛博士更有心把它发展成一个观望中国历史，观望人类性文明史的窗囗。

因为展览关系，刘达临的老宝贝分散在台湾、广州及上海3处，性博物馆本身现陈列的有200多件，受限於现实环境，性博物馆至今仍限於内部开放，只有朋自远方来，或是同业慕名叁观，性博物馆才会大门洞开，由馆主刘达临亲任解说员，带大家进入时光隧道，悠游於历史老巷，来趟性之旅。

在一个以古代性崇拜为主题的玻璃柜柜内，看到的是石男根、陶男根、铜男根等，并有鸟、蛙、如意、金刚杵等象徵男根的性文物；另外四乳镜、八乳镜、意味着古人的生殖崇拜；还有玉璧、陶环、石环，及若干造型别致的陶壶，其中双鱼图案和莲花图案据说都是女阴的象徽；令人更好奇的是戴在死尸身上的青铜面具和护阴盖片，据说是因为古人认为头和生殖器一样重要，因此死後要特别保护这「一上一下」。

有一个柜子内摆着几种民间性具代用品，年代从几百年前到上千年，仔细端详，跟现代流行的情趣商品不相上下，可见自古至今，饮食男女性趣不变。 为解说古代卖淫、缠足、太监等性畸形文化，刘达临也特别陈列设计一间展览室；浏览一下，有缠足凳、三寸金莲等，说明的是古代女子受性压迫的现象。

至於卖淫部份，流传至今的有一种古币，刘达临费心搜集了不少，这种古币又称春钱或堂子钱，前面刻着风花雪月的字样，後有性交体位图，是旧日风月场所老??怕妓女跑走，专门制作的代价券。

不晓得是不是妓院用的东西格外有情趣，一个看起来普通的瓷杯，掀开一看，里面绘制的竟是养眼的男女交欢图；随手拿起一窑子姑娘的花册，翻阅一下，每页有诗有词，还有个姑娘画像，看来中国娼妓史，除了一页沧桑外，也写满风流史话。

关於深宫底层秘密，本来刘达临收藏一把阉割太监的刀子，不过这把刀目前暂时存放台湾，一时见不着，不过光是想到净身者事先要用烈酒麻醉，阴部涂满药油，阉割时还要有人按头揿腰，防止他因痛苦挣扎流血过多致死，就让人不寒而栗。

情趣盎然的性文物中，也有若干具有社会意义和文学价值的收藏，像博物馆内就陈列不少各种性交姿势的秘戏瓷雕，也有大师唐伯虎与仇英的春宫画。刘达临表示，古人的性生活习俗，除了透过绘画、雕塑等艺术作品表现外，也在小说、诗歌、戏曲等文学作品上多所展现，供人欣赏把玩之馀，部份还充作性教育教材。

说到古人的性教育，在浓厚禁忌色彩下，有其「秘而不宣」的一套，像他们使用的「教具」和「图示」，即是俗称的「压箱底」和「嫁妆画」，就挺有意思的。前者外型呈水果状，船状或孩儿状，一分为二，揭开看，内为裸体男女交合，平常置於箱底，作为辟邪用，女儿出嫁前夕，母才私下以此示女，启以夫妻之道；後者则是女儿出嫁时，以画置於嫁妆中，新婚这夜挂於帐中，新婚夫妻跟着做就对了，汉朝张衡在子夜歌中曾有这样的描写：「陈图列枕帐，素女为我师」，古人这种性习俗可谓流行久矣。

汉代的「公母砖」是他最为珍爱的 每件收藏，刘达临都可以说上一段故事，关於抢救嫁妆画，他有一段特别的经验。为了保存这种即将失传的印刷工艺，他在山东潍坊好不容易找到一位80多岁的老艺人，恳求他雕刻绝版的嫁妆画以免失传，一开始老人说什麽也不肯，他说这麽做会「挨斗」，会被打成「反革命」的。为此，刘达临只好拿出他的书和所有资料，表明一切是为了「历史研究」，才感动了老人，如今两套嫁妆画木版，被刘达临妥藏於馆中。 另外，在性博物馆内，最受刘达临珍爱的是一对汉代的「公母砖」，因为它们是专为刘达临「出土」的。「公母砖」是两块土黄色的土砖，一砖呈凸柱形，一砖呈凹构形，据说是古人阴阳男女衍成万物哲学思想的象徵。

本来深埋在地底下的国家保护级的文物，为何会因刘达临而开挖呢？原来刘达临一听说河南省出土的文物中，有所谓的「公母砖」，立刻赶往该博物馆寻觅，虽然没找到，却跟馆长聊上天，由於刘达临研究性学的精神让人钦佩，馆长最後认为与其将「公母砖」深埋地底，不如放在他的性博物馆将更有价值，请示上级过後，便派专人去开挖。 娓娓道来一路收藏的心路历程，刘达临似乎有谈不完的「性」致，而对於收购性文物也似乎乐此不疲。令人好奇的是，收藏是个「无底洞」，刘达临不过是靠搞研究，摇笔杆维生的学者，以他个人绵薄之力，能撑多久呢？

这个问题似乎说中了刘达临的心事，他表示，这几年来全心搞研究，为了搜集性文物，已投入全数积蓄，五十几本书的版税，另外家中的古董家具也变卖不少，「阮囊羞涩」在现阶段的确让他伤脑筋。

又，50岁才因缘际会走上性学研究这条路的刘达临，回首自己披荆斩棘，一路走来的艰辛，1998年65岁的他更揪心的是，将来，他这家中国独一无二的性博物馆，该交棒给谁？因为两个女儿都没兴趣，而放眼当今社会，也不知有谁能像他一样，浑身傻劲，能为抢救性文物如此奉献牺牲…… (附：图23、24)

最近更新日期：1999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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